第一天他幾乎雙腿打顫走出的送玉坊大門,送玉坊裡頭的姑娘嘲笑他,他也不多解釋,路人投來自認為了然的眼神,他也只能憋屈的忍。
父皇說了,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大事兒。
除了每日定點定時到送玉坊去報道,其他的時候他則是觀察秦州的風土人情。
他曾聽人說秦州深山裡有一處桃花林。
那裡的桃花輕紅淺白,欲落半開,正是賞景兒的好時候。
就是在那裡,他頭一次知道這世上是真的存在精怪的,他碰上了,一碰還碰上倆。
當時就知道要遭,都說妖怪打架凡人遭殃,果不其然……他被迎面撲來的凜冽寒氣打了個半死。
原以為是九死一生,卻不曾想峰迴路轉,勾了大半生。
“我從滿地的桃花裡坐起身,一抬眸就看見了你。”他摟抱著難得安靜沒有打斷他的北鈺,輕笑道:“你說我不記得了,我怎麼就不記得了?我……一直都記得啊。”
他一直都記得,坐在桃花枝椏上,身側是桃花簇簇,衣上是淺紅瓣瓣的她。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裙,外頭罩著一件黑色的斗篷,繡邊兒的兜帽扣在頭上遮擋住了大半的容顏,可她坐的比他高了不少,他只需輕輕地一抬頭便能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漂亮。”他的心底瞬地便湧出這三個字來,明明是第一次見,明明也不是傾城絕豔的臉,可他偏偏生出了別樣的情緒來,他想了很久原由,最終只能歸結在‘緣分’二字上。
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冷淡中含著幾分彆扭。
她看著他的眼睛很動人,清寂中噙著幾分暗光。
她接過他帕子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劃過他指尖的時候帶過一陣若無若無的暖流。
她說這深山多的是妖魔鬼怪,他問那姑娘你呢……是妖還是魔?他知道……她不是人,他看見了,他看見她和另外一個妖在桃林裡大打出手。
她沒有回答他,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默默地將到嘴的想要問一句姓名家居的話嚥了回去。
她是深山妖魔,勾心奪魄,居無定所。
離開那處桃林後,他再也沒見過她,每日裡照常去送玉坊做他該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影子時常鉤掛心間,面對著玉泠和送玉坊其他美人兒的勾引姿態,他越發淡定自若。
玉泠曾在他身邊冷笑,說他是第二個在她面前還能如此無動於衷的人,她問他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不然怎麼和那個該死的男人一樣。
她說話的時候冷意森森,他也全然不在意,至於意中人?誰知道呢?
他與父皇約定的是一個月,可就在一月之期的最後幾天,玉泠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除了失落於那打了水漂的厚厚一疊銀票,每日都會到送玉坊上去轉上一圈兒。
他雖是太子,但俸祿著實不豐,日常生活不愁,週轉散銀著實不多,若非母后時常接濟,這日子真可以用清貧來形容了,那些個銀票可是他攢了多年才攢下來的,若非父皇拿兵權虎符誘惑他,他如何捨得摸到這遠近聞名的銷金窟來一擲千金!
那個時候的他尚且年少,心思也沒後來那般繁雜,他其實也更喜歡當初的那個自己。
“秦州的燈節很有味道。”
就在那燈節上,突然消失的玉泠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她喚了他一聲‘沈公子’。
他不解疑惑,要知道,往日的玉泠從來都不會這樣正兒八經地叫他,哪怕他是她的客人,她也只是你啊你的隨口散漫。
從那一晚上開始,玉泠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一個人可以改變容貌,但是骨子裡的氣質改不掉,更何況北鈺從來就學不會南瑗的浪蕩姿態,她打心底裡鄙棄嫌惡,如何會容忍得了自己如她那般行事?
他很早就發現了,那個突然出現在燈節的玉泠不是玉泠,而是另外一個人。
他看見了那方手帕,上頭還沾著她殘留的血跡。
她是妖她變成玉泠的模樣,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不怕,他高興,他歡喜。
是啊,他那般好,她來找他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啊,她來了,他會變得更好的。
年少無畏的自信,來的簡單立的執著。
“我就想啊,好歹自己也是京都有名的翩翩少年郎,你來找我,到我身邊來,定是如我一般思之不忘的。”
儘管他在她的眼裡幾乎看不到多餘的情緒,只是一如既往的清寂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