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眼,盧夫人……還有……盧公子……”說到後來,不知為什麼,聲音竟有些哽咽。盧東籬沉默了半晌,然後,徐徐搖頭。是他太沖動了吧,只聽人說起盧夫人三字,便失了心,也失了神,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掙扎,本能地拼命,本能地想要多靠近哪怕一寸的距離。只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連東覺也引了過來,卻又是何苦。現在的他,根本連看人的能力都沒有。靠得再近,他也看不到妻子傷心的容顏,看不清自己的唯一的孩子,已長成什麼樣子。他能見到的,只是兩個模糊的紅色影子罷了。相見不如不見,又何苦必要相見。只是剛才一時衝動,已叫東覺窺破了行藏,此時若再勉強近前,萬一再叫其他人發現,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婉貞也罷。愛子也罷,甚至蘇盧兩家所有地族人也罷,受他的連累已有許多,好不容易才有安定的日子,何忍再讓他們平安寧靜的生活受到絲毫威脅。盧東覺見他搖頭,也怔怔呆了一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其實以盧東籬現在的落魄淒涼,外形變化,就算是熟人也很難認得出來。而且,縱然是再熟再親近之人,怕也難以想到死人復生的可能,只當是長得象罷了。可盧東覺卻不是其他人。盧家東字輩。盧東籬居長,而盧東覺最幼。平日兄弟們讀書做人,多是長兄帶領管束,盧東覺因著最小,便是最讓長兄操心照料的。他的學問知識,為人處事,多是盧東籬言傳身教地,後來盧東籬為官四方,也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照料呵護。無微不至。對於盧東覺來說,盧東籬實在是亦兄亦父亦師的存在。如此親近之人。彼此的瞭解,自是極深的。而且。當日盧東籬身死,盧東覺受牽連罷官,他卻連哭都沒空哭一聲,就長途快馬,趕到定遠關,親自為盧東籬收斂屍體,操辦後事,移棺歸故土埋葬。他親自檢視過盧東籬的屍體。雖然。風勁節當年在替身身上是下了大功夫的,但所謂易容術。也並不是神仙術,要瞞瞞普通人是沒問題,要想完全瞞過至親至近之人,卻不是那麼簡單地。盧東覺親自為盧東籬的遺體擦身換衣,雖然身體上一切特徵都沒有什麼問題,可他的確總隱隱有點不對勁的感覺。但實在是長相啊,身體特徵啊,甚至胎記啊,都絕無半點差錯,他也確是沒想到死的可能不是盧東籬,只當是長年不見,身體多少有了些變化罷了。然而,此刻在全無心理防備的時候,看出盧東籬的長相特徵,心中一震一蕩之間,幾乎本能地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兄長,他的老師,他至親至近之人。可惜多年的人間磨折,仕途歷練之下,他已不是當初熱血少年,他甚至不敢放聲一哭,不能縱聲喚一句兄長。他只得咬了牙,慢慢站起來,他只得深深呼吸,努力平定自己地心緒,硬生生讓自己的表情回覆鎮定,這才回頭而去。他走得很慢,卻沒有回首,所以,看不到那個被人所看不起地流浪瘋叫花,十指扣在地上,拼命用力,所以指尖已隱隱有血色婉延於地。蘇婉貞在前堂仰首望著高處風勁節的雕像,靜靜地出神。直等到盧東覺回來,淡淡說一句:“不過是個可憐人,我給了他點銀子,安撫了一下,已然沒事了。”蘇婉貞也輕輕點點頭,這本來就是小事,原不必去多費心地,此時她心境又極之傷懷,自是沒有多注意盧東覺的神色。倒是蘇凌,平時最能承奉上意,查顏觀色,此時見盧東覺看起來雖神色如常,但眼神卻閃爍不定,似是受了極大驚嚇,且心緒極為激動一般。蘇凌心中微動,口裡卻不問,只低聲道:“婉貞,天色不早了,本地地方官還準備了迎接你的儀式,不好叫人等得太久。”蘇婉貞點點頭,也不多說,便攜了愛子的手,行了出去。當朝的禮部侍郎和應天知府,一左一右,護在她的身旁,隨行而出。一個民間女子,此生能有這樣的威風,這樣的榮寵,該是至尊至極了吧。世間女兒,最大地榮耀,除了進宮侍君之外,便是鳳冠霞佩,誥命皇封了吧。然而,蘇婉貞有最高等級的鳳冠霞佩,做為未亡人,卻永遠不會有佩戴地機會。她是當朝的一品誥命,卻連坦然行走於陽光下的自由,都已沒有了。她一步步向廟外行去,外面是禮儀重重,規矩森嚴而尊榮華貴的世界,外面,是永遠永遠等待她的囚籠。永遠不會有人微笑著,與她共坐月下,看星辰漫天。永遠不會有人,摘了清晨含露的鮮花,溫柔地簪在她的髮間。這茫茫世間,她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同品詩,共作畫,偕手賞花,並肩遊春,她再不能在溫暖燭光下,守候在那操心勞碌的人身旁,她再不能,遠隔著萬里關山,去牽腸掛肚,親手製衣。現在的她,是蘇盧兩家,活生生的貞潔牌坊,會走路的皇封敕命,是兩家的榮耀,兩家的光輝,兩家的資本,兩家的保障。所以,她必得安安心心地走到用親情,用皇恩,用禮法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