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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音卻有些諳啞,“生身一世,何處無險?刀兵連綿之世,初出商道便能追隨先生,為生民免遭塗炭盡一己之力,不韋何其大幸也!”

從此,呂不韋便成了衛國鹽商,在海濱專開了一個呂氏大鹽場,專一的做遼東海路鹽生意,三年下來,竟成了赫赫有名的後起鹽商。按照約定:呂不韋與田氏鹽社對半分成,六年之後視情勢再定。可在第四年開春之時,燕國合縱五國聯軍大舉南下,一時戰雲驟起齊國人心惶惶。便在此時,田單趕回了臨淄,派出快馬執事星夜趕赴即墨,將田氏鹽社的庫存三萬金並兩車刀幣全數裝車交給呂不韋,催促他立刻離開即墨。田單的泥封密書只有短短兩行:“齊國危矣!田氏與國共存亡。全金交君,毋得推辭,即速海船出齊,切切此意!”沒有任何約定,沒有任何叮囑,呂不韋要趕赴臨淄與田單告別,快馬執事卻是堅執搖頭冷冷道:“齊軍告敗,流民塞道,公縱一死,與事何益!”呂不韋噙著淚光一跺腳:“走!”便裝金上船連夜南下了。鹽社的田姓族人全數留在了危城即墨,與呂不韋同行的只有非田姓的三十一個執事僕人。

就是這樣,呂不韋重新回到了陳城。兩年之後,一個不速之客風塵僕僕地來匆匆登門,不意竟是大名鼎鼎的魯仲連。魯仲連告訴呂不韋:田單在即墨孤城抗燕,目下陷入了極大困境,極需外援,他雖聯結楚國海路援齊,卻是力不從心。魯仲連給呂不韋帶來了一封密書,破舊的牛皮紙上只有寥寥兩句:“不韋但能援手,即墨生民之福。田單頓首。”驟然之間,呂不韋淚如泉湧,二話不說便擔承了全部採購適宜。那時,楚國也在觀望勝負,說好援救齊國只以庫存器物為限,不能大肆購買而開罪列國。齊楚國情原本兩樣,如此一來,即墨需要的器物楚國往往沒有,楚國多餘的陳貨即墨又不需要,開援兩年,竟只運去了兩船破破爛爛的兵器甲冑與一百石發黴的稻穀。魯仲連氣得吐血頓足,楚國君臣卻是無動於衷。

呂不韋沒有慷慨激昂地宣示,只與魯仲連約定每三月起運一次貨物,由他的呂氏商社直運到琅邪裝上海船,由魯仲連押運北上。三言兩語一說,呂不韋便匆匆去了,半月之後,魯仲連便在琅邪接收了第一船物資。看著驟然精瘦黝黑滿面風塵的呂不韋,看著滿蕩蕩一船救戰救命的貨物,魯仲連哽咽了,一句“真義士也”尚未說完,便揮淚去了。

從此,呂不韋便在商道大顯身手,兵器甲冑、布帛粟菽、醬醋烈酒、菜蔬乾肉、皮革猛火油甚或牛馬草料,舉凡困境所需種種,呂氏商社都盡行收購,且件件都是長流水的大宗生意。一時間,這天府鬼蜮的萬商之城便是議論蜂起爭相猜測。郢都楚王得報,頓時大起疑心,為怕開罪於氣勢正盛的燕國,竟給陳縣令下了一道密詔:立即驅逐呂不韋!正在此時,魯仲連聞訊兼程南下,向楚王痛陳利害,才說得楚王勉強贊同放手。經此一挫,呂不韋索性便操起了遊商生計,一車駟馬,馬不停蹄地奔波在中原各大商市之間,各色貨物照樣源源不斷地運往琅邪裝船。如此這般只出不進,三年多之後,偌大的呂氏商社便是山窮水盡了。堪堪此時,田單火牛陣大破燕軍,齊國復國了!

訊息傳到陳城,呂不韋頓時癱倒臥榻,竟是三月未起。

春暖花開的時節,魯仲連來了,已被封為安平君的田單的特使也來了。形銷骨立的呂不韋被隆重接到了臨淄。新齊王要呂不韋做客卿頤養,呂不韋婉言辭謝了。田單要呂不韋入丞相府總掌商市,呂不韋也辭謝了。田單不解,呂不韋笑道:“義舉不圖報,士之道也,商之德也。不韋正在盛年,何愁不能自立於商道?為官累君,不韋不為也。但能攬得即墨重建生意,不韋足矣!”田單默然良久,便是一聲感喟:“昔日弱冠之呂不韋,今日果成商旅大士也!”說罷當即書令:即墨官市之大宗物資,統經呂氏商社進出。

此後,呂不韋重開商路,三五年間便又蓬蓬勃勃地發了起來。

所不同的是,經過援齊蒐購的幾年錘鍊,呂不韋對兵、鐵、鹽三大行洞悉備至,重入商旅便專做這三大行生意。即墨重建一了,呂不韋便將總社又遷回了陳城。說到底,他讚賞這個萬商雲集居南北樞要的古城,駐紮在這裡,他便頓生運籌商戰的勃勃雄心……

故事完了,呂不韋疲憊地靠在石柱上閉上了眼睛。范雎卻聽得心潮難平,徑自飲了一爵便興致勃勃問道:“如此說來,你的十萬金雄心已經成功了?”

“十萬?”呂不韋睜開眼睛搖搖頭,臉上漾著難以琢磨的微笑,“不瞞範兄,截止目下,呂氏商社累金已逾三十萬,作坊店鋪四十餘家遍及七大戰國,執事僱員兩千六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