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堅持,只惋惜嘆道:“在下只是心儀先生,盼能多有裨益也。”
田單淡淡笑道:“守本同道,便是知音同心,又何在乎名分?”
呂不韋倏地站起:“不韋立誓:終生與先生同道守本,但違商德,天誅地滅!”
“好!”田單拍案大笑,“如此我便來說第二件事。”
正在此時,三更刁斗隨風傳來,呂不韋驀然想起臨行時對出貨執事的叮囑,匆忙便要告辭,卻又不好對田單公然說明,臉便紅得重棗一般。田單也不多問,立即親自送呂不韋回去。寬大的緇車中,田單便說起了今日請呂不韋的第二件事。未及說完,便到了寓所門口,進了寓所竟直說到四更。田單離去,呂不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睡,竟在寓所小庭院中直看著殘月褪盡東方發白。
原來,田單給呂不韋的生意指了一條匪夷所思的路徑——
其時,齊燕交惡之勢已經彰明。眼見燕國朝野仇視齊國意欲復仇,齊湣王便下了一道詔令:齊國官商私商全部撤出燕國,封鎖齊燕通商的全部關隘。即墨田氏有王族支脈的名號,只有奉命離燕,薊城總社只留下了幾個執事善後。齊燕兩國的商旅往來便這樣突然一朝終止了。說起來,燕齊兩國都是老諸侯,自西周立國,便是華夏東北的兩大屏障。兩國的國計民生也是互相契合補充,切入極深。齊國的海鹽、布帛、粟谷、兵器、海魚等,向來是燕國的主要進路。燕國的皮革、木材、馬匹、牛羊等,也歷來都是齊國的主要貨源。齊威王之後,齊國日見強盛,燕國日見衰落,燕國對齊國的依賴便更深了,實力雄厚的齊國商旅幾乎佔據了燕國商市的十分之七八。如今齊國突然禁絕市易,燕國頓時便捉襟見肘了,不說別宗,單是鹽路斷絕,燕國就難以撐持。本來,燕國的遼東在西周與春秋早期也是海鹽產地,但後來被林胡部落佔據,中原商旅斷絕,遼東海鹽場也就自然停頓荒蕪了。戰國中期燕國驅逐林胡收復遼東,本欲重新恢復遼東鹽業,奈何燕國屢經內亂,又被齊國趁著平亂之機大肆劫掠了一番,國府空虛私商乏力,拼盡全力也只是恢復了兩個最小的鹽場,產鹽有一搭沒一搭,連遼東庶民都嗷嗷喊淡,何能供得舉國之鹽?
田單建言的路徑是:以大船裝鹽出海,直下遼東,為燕國新軍供鹽!
“遼東冰天雪地,能有燕國大軍?”呂不韋大是驚訝。
田單諱莫如深地笑了:“燕齊交惡,便有奇能異士從中斡旋探察,此等大事斷無虛言。足下若是不信,我也不能多說。”
“我非疑慮先生訊息,只是驚奇而已。”呂不韋笑著開釋一句又皺起了眉頭,“此事於我有兩難:一則無巨金做本,打造海船,僱用一應水手,首買一船之鹽,少說也得六千金之上,而我目下只有三百活金可用。二則我無海路生意之閱歷,對遼東從來陌生,既不通關隘,更不識燕軍輜重大將……”
“不韋只說,這樁生意本身如何?”田單叩著書案打斷了呂不韋。
“大手筆,大謀劃,一本萬利!”
“好!”田單拍案讚歎,“你有此斷,我便細說了此事根底。”及至田單侃侃說完,呂不韋竟是愣怔無話,良久默然,方才站起來對著田單深深一躬。
海路輸鹽原本是田氏鹽社的大宗生意之一。田氏擁用三條大海船,一通遼東,一通吳越,一通高麗與東瀛,數十年從無間斷。齊國突然禁絕了與燕國通商,田氏的北上海船自然便停頓了下來。目下,田氏便想將這艘海船交給一個可靠而又有能事的商家繼續運營。其所以如此決斷,在於齊國的有識之士以為:齊國君主暴虐多行不義,已成外強中乾之勢,在齊燕交惡中極可能面臨亡國厄運;未雨綢繆,與其讓燕國對齊人深惡痛絕,以齊國封鎖鹽路為名發動合縱滅齊,不若改頭換面維持燕國鹽路,一則不激起戰國公憤使燕國合縱難成,二則使燕軍將士有感於齊人與齊國君主有別而仇恨稍減,萬一齊軍戰敗,齊人可免被大肆屠戮的劫難。惟其如此,田單與有適之士計議,決然出動海船下遼東,維持燕國鹽路!
田單坦言,選中呂不韋是臨機決斷。他說了三個因由:其一,衛國小邦,衛商不易引起列國猜測;其二,呂氏在商旅道無名,雲集即墨的各國鹽商也不會在意;更要緊處,呂不韋初出商道便有能事之才、罕見悟性與願循商旅大道的一片赤心。末了,田單便是一聲感喟:“與君而言,此事雖有一舉成名之利,也有一朝湮沒於兵災之險。君若為之,誠為商旅義士也。君若不為,田單亦當引為同道之交也。君自斷之,毋得介懷矣!”
“我做。”呂不韋平靜地點了點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