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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呂不韋雙手接過撫在胸前,對著越劍無便是深深一躬。

“今日事畢,劍無去也。”便在這剎那之間,挺身跪坐軍榻的越劍無將一口短劍猛然插入了肚腹,一股鮮血噴濺大帳與呂不韋白衣之上,越劍無平和地笑著,“呂公,你非俠者,不能輕生求死,珍重……”

那一夜,呂不韋抱著越劍無冰冷的屍體坐到天亮,雖然一句話沒說,旁邊的毛公卻看到了呂不韋蒼白的臉膛有了一絲紅暈。直到三日後將越劍無安葬到了馬隊劍士的谷地,呂不韋才扶著毛公的肩膀長嘆了一聲:“學無止境,呂不韋自認知人,不想竟如此無知也!”

自那日起,毛公開始了與呂不韋的對弈。在淡漠茫然的棋盤敲打中,毛公向呂不韋點點滴滴地敘說了各方事變:薛公沒能趕來,老哥哥護送趙姬到天卓莊去了;雖說平原君並未大張旗鼓地拘拿“事秦黨”,但卻在暗地裡搜尋嬴異人留下的妻子;薛公以為,只有將趙姬送回卓氏故里並恢復“卓昭”本名,在民多胡風嫁娶尋常的趙國,平原君才無法追究這筆秦妻賬;目下料想已經安置妥當,邯鄲該當無事了。嬴異人小子傷得不能動彈,又發熱,他請蒙武將這小子送回了咸陽,想必開春之後這小子便要來接你回秦了。西門老總事也捎來了訊息,呂莊上下人等都好,陳渲日夜祈盼只等著你呂公歸來入政。總之統之,只要你呂不韋平安無事,結結實實的一件大事便做成了!

但是,無論毛公如何喋喋不休地絮叨,呂不韋都茫茫然心不在焉。毛公清楚呂不韋心結,便每日敲著棋子曼聲吟誦莊子的《逍遙遊》,每唸到“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何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便是抑揚頓挫反覆吟誦,常常引得呂不韋木然盯著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唸誦起來。

念歸念,說歸說,呂不韋終是沒有真正地清醒振作過來。毛公頹喪了。也許,他只能將呂不韋送到這一步,呂不韋能否恢復雄風,便只有天意了。那晚,毛公將一卷密封的羊皮紙書簡交給了那位終日默默卻誠實可信的茶女,叮囑待呂不韋真正清醒時交給他。便在他陪著呂不韋下最後一局棋的時候,蒙武來了。

毛公看到了一線顯然的光亮!果然,呂不韋松心了。

象一隻蒼老狡黠的土撥鼠,毛公連日出沒在冰雪軍營之間,旬日之後才回到了呂不韋的保暖大帳。呂不韋已經清醒過來,面色紅潤了,臉膛也盪出了久違的微笑,見毛公風塵僕僕滿面髒汙卻又神秘兮兮地溜進帳來,不禁便是一陣哈哈大笑:“老哥哥也!通了通了!原是不韋求人太切,凡事以義責人。人皆義士,何有世事也!”

毛公驚訝地瞪著一雙老眼,提著竹杖繞著呂不韋直轉圈子,突然站定便嚷了起來:“羊肉酒飯!咥飽肚子再說!前心後心沒得分,餓死老夫也!”呂不韋看得樂不可支,轉身連呼酒肉飯上齊,便坐在對案饒有興味地看著毛公大舉饕餮。

“當真?”毛公撂下割肉刀突兀抬頭。

“當真。”呂不韋坦然點頭。

“其理何在?”毛公第一次沒了嘿嘿笑聲。

“權力公器之道,自有法度準則。”呂不韋平和的面容又瀰漫出往昔的一團春風,“以義行之,則公器化為私道。不韋執拗於‘義本’,原是以風塵商旅之道求權力公器之道。不容些許負義之行,於公器之道實為偏執。以此心入仕途,終將大毀也!異人離我回秦,於義於情有差而於法度無礙。不韋耿耿不能釋懷,猶鯤鵬未得大風,不能高天遠觀也!”

“嘿嘿,有進境,好!”毛公啪的摔下擦拭油嘴的布巾,“老兄弟,若是猝然喪子,你會如何?能如這般撐持過去麼?”

“老哥哥此說,不知所云也。”呂不韋自嘲地笑了,“生平無女運,先妻十載尚無一子一女。邯鄲欲妻,又被人奪。只怕是應得一句老話,財旺人虧,子女還在爪窪國也!”

“嘿嘿,只怕未必。你目下沒有娶妻麼?”

“你說陳渲?”呂不韋目光驟然一亮又釋然搖頭,“原是不得已,笑談耳耳。”

“是也是也,笑談罷了。”毛公嘿嘿一陣站起身搖到帳外,拖進一隻口袋用竹杖指點著,“明日開始一月之內,老夫便要你這白頭變黑!看好這藥!否則啊,嘿嘿,你我老兄弟便負了人心也。”

呂不韋哈哈大笑:“老哥哥自己鬚髮如雪,倒是來醫我這白頭!”

“嘿嘿,懵懂!”毛公悠然甩著白頭,“老夫年逾花甲,你幾多大?白當其年為老,白不當年為病。老不可醫,病可醫。曉得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