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實在,我便沒事,老姐姐曉得火候。”華月夫人站了起來,“你只轉悠去了,別慢騰騰送我。”說罷一陣輕風,嫩綠的裙裾便倏忽消逝在雪白血紅的棠林去了。
次日清晨輕霜灑地,淡淡薄霧籠罩了關中原野,太陽爬上山巔,山山水水便是無邊無際的朦朧金紅。秋色迷離之中,一艘黑帆小船悠然漂出了灃京谷口,直向東南而來。行得三十餘里,前方大水蒼茫,一線灃水便溶進了浩浩渭水。再行片時,咸陽南門箭樓隱隱在望,一道長龍般的白石大橋橫臥渭水,輕霜薄霧中恍如天上宮闕。大橋兩側舟船雲集檣桅如林,四片碼頭排開兩岸,上下連綿二十餘里,彷彿整個原野都成了茫茫水城。輕舟東來,遙遙便聞卸貨號子聲靠岸離岸呼喝聲渡客相互召喚聲橋上橋下車馬聲不絕於耳,熙熙攘攘熱氣騰騰的一片大市,縱是秋風寒涼霜霧迷離,也沒有了蕭瑟之氣。
大橋西側乃上游碼頭,船隻稍許稀少,一艘高桅白帆大船便分外顯眼。黑帆小船漸漸靠近,船頭便是一長兩短三聲清亮的牛角號聲。高桅大船立即飄出一面白色大旗,同時兩聲悠揚號角,大船側舷一隻白旗小舟便倏然漂出,向黑帆小船迎了過來。片刻之間兩舟相會,一個綠色身影跨過船橋,白旗小舟便飛快地靠上了高桅大船。
三聲悠長的號角,高桅大船上便是一片高呼:“迎我大賓,四海同心!”
“喲!呼喝一片,先生規矩倒是大了。”一領綠色斗篷的女子在船頭笑了。
呂不韋一拱手笑道:“商船老規矩:但有客官,便同船大禮,原是個和氣生財。倉促之間未及更改,夫人見諒。”
“新鮮熱火,也是商旅本色,改個甚來!”
“請夫人入艙就座。”呂不韋側身一讓,一名楚衣少女便走過來一禮,說聲夫人隨我來,便將華月夫人領進了大艙,西門老總事卻守在了艙門口。
進得艙中也不見呂不韋吩咐,楚衣少女倏忽之間將一切打理妥當,便飄然去了,簡潔密閉的船艙只瀰漫著一片茶香。華月夫人打量一番笑道:“先生這商旅做得有氣象,一個使女也如此能事,少見呢。”呂不韋笑道:“此女茶道最佳,夫人品嚐這震澤綠茶如何?”華月夫人這才注意到案上茶盞,只見羊脂般的白玉盅中一汪柔和的碧綠,看得一眼便是舒心,端起飲得一口,便是嘖嘖連聲地驚歎:“喲!好茶!香得清正,醇得溫厚,綠得醉人!”呂不韋爽朗大笑:“夫人行家也!大得震澤綠春之神韻,在下服膺。”華月夫人便連連擺手道:“這幾句是我學來的,不作數。要說鑑賞震澤綠春,天下只怕莫過我那小妹了,只可惜她沒這口福了。”呂不韋笑道:“商旅道專一地周流財貨,此等事卻是方便。不韋已為夫人備得一蘿震澤新綠春,夫人儘可與小妹共品。來春三月,便有真正的上佳春茶了。”華月夫人頓時一拍案笑道:“喲!不早說,我可沒帶一蘿半兩來也!”呂不韋哈哈大笑:“好說也!有賬便是,屆時本利一次算。”
笑談之間,華月夫人飲得一盞茶下,那名楚衣女僕便恰倒好處地飄了進來斟得一盞,便又飄然去了。華月夫人倏然正色道:“先生大艙漏風麼?”呂不韋微笑道:“商戰多秘事。此艙乃不韋密室,三重堅木密閉,惟艙門家老、屏後使女與在下三人,夫人儘可放心。”華月夫人一點頭道:“如此便好。”說著離案便是深深一躬,“我有一事託付先生。”
“夫人但說便是,在下何敢當此大禮。”呂不韋連忙也是一躬。
“先生入座,且聽我說。”華月夫人坐回案前罕見地字斟句酌著,“前日說起在趙為質的異人公子,原本是我門親侄兒。老身夫君早亡,膝下無子,意欲收異人為嫡,承襲我門根基。奈何秦法有定,王族子弟過門立嫡,須得王室核准其才德閱歷,以免貽誤他門功臣。故此,老身欲託先生,在邯鄲查勘異人公子言行操守,越細越好,盡報老身。不知先生為難否 ?”
“此事原是不難。”呂不韋思忖點頭,“只在下不甚明白,邯鄲之秦商勢力頗大,夫人何捨近求遠而託付在下?”
“喲!先生好精明。”華月夫人笑了起來,“你是說老身何不動用秘密斥候?那倒不難,可那得老秦王手詔。再說了,踏勘人物,官府的斥候小吏也未必做得好,萬一有差,再託他途反倒不便。先生能事明大義,託付先生,比官府牢靠多了。”
“夫人信得不韋,不韋便受託了。”
“這才是先生!”華月夫人朗朗一笑,便從綠裙衣袋中拿出一個小小銅匣開啟,取出一方黑玉製物,“先生可知這是何物?”呂不韋搖搖頭:“玉佩萬千,無人能盡識。”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