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坐這輛車回家,我感覺十分愜意。這種高檔車最大的特點是它的“人性化設計”。哪兒應該將你抵一下(比如腰部),哪兒應該凹一下,手往哪兒放,腳向何處伸,一切盡善盡美。可再高檔的車也無法設計一個駕駛員。雖然科技如此發達,也沒聽說過機器人駕車。如果這輛車是由那個總想將車開進哪位姑娘“停車場”的駕駛員開著,車子設計的再“人性化”,坐著也不會愜意到哪裡去。可由小虎開著,卻比車上設計的任何一個“部件”更善於體貼人:什麼時候開空調,什麼時候關空調;什麼時候開車窗,車窗開多大,什麼時候關車窗;什麼時候開音樂,聽哪種音樂,輕音樂還是流行歌曲,什麼時候關音樂;等等,根本不需要你用嘴去說,小虎總是在你說之前已經按你的“要求”去做了,而且恰到好處。
在我可以開車將蘋果帶回家的時候,村支書袁長鳴已經主動登門來看我了。這位中國最低層的“職業革命家”,使出的手腕一點不亞於閻水拍局長。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我家炕頭,一邊和我父親稱兄道弟喝酒,一邊誇獎我。我父親弟兄三人,父親排行老三,袁長鳴彷彿頓然變作了我的“四伯”,親切地看著他這個“侄子”,誇獎“侄子”小時候多麼聰明,書念得多麼好,一看就會有出息。令我詫異的是,他怎麼一下就忘了從屁股上一腳將我踹倒的往事。小時候他可從來不認為我是他的“侄子”,他那時總是用另外的稱呼喊叫我。他將這種稱呼忘記了,可我能忘記了嗎?他那時總是將我喚作“小雜種”或者“龜兒子”!
那次袁長鳴和我父親喝完酒,順手還拎了我家一袋蘋果。望著他像從自家菜園裡揹著一袋蔬菜回家一般,揹著一袋蘋果從我家院門走出去的背影,我恨不得從後面一槍結果了他!
從袁長鳴口中獲知,袁長印已做了袁家溝鄉分管教育工作的副鄉長。父親當著袁長鳴的面,囑咐我抽時間去看看袁鄉長。我怎麼會去看他呢?我其實早已在思考,我將來怎樣去報復這個無恥的小人。我註定會踩住他的腦袋,但我難道會親自“動腳”去踩他嗎?當然不會!我會再去找一個小虎,讓小虎代我去踩他,下“腳”重一點,狠狠地踩他!紫東縣五十多萬人口呢,找十個百個小虎也不難。
在我如此展開想像的翅膀的時候,我彷彿已經真的擔任了紫東縣委書記——只有擔任了紫東縣委書記,我才能準確地踩住袁長印的鴨脖子——讀者朋友大概很想知道袁長印的脖子為什麼是“鴨脖子”,那我就負責任地告訴你,他的後脖呈醬紅顏色,有褶皺,脖子拉長,褶紋就呈白色,就像那種“變色龍”。如果說,此生我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那就是踩“鴨脖子”這個心願未了。而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還能有比這件事情更令我魚在河愉快的事情了嗎?我同樣會負責任地告訴同志們,沒有了!
正當我在遐想中沉醉的時候,小虎已將虎裡虎氣的八缸三菱車穩穩地停在了魚貴喜家的院子裡,我戀戀不捨地從這種令人快慰的遐想中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早有一群村裡的碎娃娃攆在車屁股後面圍了上來。
鄭向洋市長在主持了紫雪市半年多工作後,並沒能如願以償當書記。省裡冷不丁又給紫雪市配來一位市委書記,鄭向洋市長繼續做市長。
這真是大有大的痛苦,小有小的煩惱。從這一點上講,鄭向洋市長還不及魚在河,簡直就是個馮富強!雖然沒有像馮富強那樣從政秘科主持工作副科長崗位上被挪開,但也夠窩囊的了。即使不是馮富強,也差不多是一個餘宏進,冷不丁就調來一個閻水拍!
新調來的市委書記叫傅四海。最初獲知傅四海調到紫雪擔任市委書記時,我的心狂跳了幾下。我的心怎麼能不狂跳呢?他是我大學同班同學,而且是同宿舍,他是我“睡在上鋪的兄弟”!
傅四海大學畢業後,直接分配到省委辦公廳做秘書。我們那幾屆大學畢業生,分配政策實行“哪裡來哪裡去”。即哪個地市考上的學生,畢業分配再回到哪個地市去。我來自紫雪市袁家溝,最後果然又回到紫雪市袁家溝。
就在我在袁家溝中學報到的時候,傅四海已坐到省委辦公廳窗明几淨的辦公室。我擔任玻管局政秘科副科長時,他已是省委辦公廳副主任。我擔任政秘科長時,他已是省委副秘書長兼政策研究室主任。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擔任玻管局長,他已一身輕鬆來到紫雪做市委書記,成為名副其實的“紫雪王”。
傅四海上大學時,有一個綽號叫“民歌”。我那時候有個外號叫“橡樹”。起因是一次學校舉辦文藝晚會,我朗誦了舒婷的詩作《致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