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大堂的角落裡,蓑衣男人給自己倒了第三杯酒——今天的第三杯酒。和平常沒啥兩樣,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他雙手自然地搭在桌子上,眼神呆滯地看著酌滿酒的杯子。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三更天已過,遠處傳來了咚——咚咚,咚的打更聲,而後又是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打更人叫喚聲。
工房內,小二忙把簾子掀起,給郎中讓道。接著他挎著兩個藥箱跟在郎中後面鑽出了簾子,出了櫃檯到了大堂中間。郎中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眼坐在大堂角落的蓑衣男人,小二正在走神之際,一下子沒有停下腳步,差點撞到郎中身上。
“好啦好啦,東西給我吧,不用你送了,天也晚了,路也不是很遠,老朽自己回去得啦。”郎中轉過身要去接小二身上的東西。
“別呀,小的就送送你唄,就當是替掌櫃的送你,也替那渾身是傷的倒黴小子謝謝您老的救命之恩。”小二說著,躲開了郎中接藥箱的手,先快步朝廳門口走去了。
郎中見小二如此執著,便沒有再矯情。看了一眼在門口候著的小二,郎中跟著朝門口走去,將出門時,郎中目光再次看向蓑衣男人坐的角落。
就是掃了這一眼,郎中就走神了,不小心跨門檻的腳踢到了門檻,若不是小二扶住,怕是要摔個跟頭。“您老慢點,小心門檻。”小二扶住郎中,然後對郎中說道。
郎中正了正身子,扶了扶帽子,這才邁步走在前面。小二挎著兩藥箱跟在後面消失在了快四更天的夜色中。
客棧工房內,女人給酒保拉了拉被子。確定他蓋好了以後,女人轉身掀開簾子走到大廳裡。視線在整個客棧內部掃了一圈後,女人目光又落在了角落裡的男人身上。
古怪,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這得是多有耐心的一個人,才能坐在一個地方待這麼久。反正自己這性子,坐一個時辰估計都會瘋掉,何況是一整天。
要不,老孃去逗他樂一下?反正看店甚是無趣。酒保性命已無大礙,小二又去送郎中,一時半會怪無趣的。逗他樂一下,正好消遣時間。
說幹就幹,這就是豪邁奔放的女人本色。她拎起一壺酒,抓起一個杯子就要過去。屆時又想,就一味喝酒也太無趣了,得搞點東西吃吃,助助酒興。
忙了大半夜,肚子確實餓得慌,得弄點東西祭一下五臟廟才是。
有啥吃的呢?這兩個懶東西,老孃不在店裡,就不弄東西吃的嗎?翻了一陣也沒翻出啥吃的,女人明顯不死心,繼續在櫃檯裡翻著。
瓜子,不錯,花生米,湊合……燒鵝?對,老孃上午帶回來的燒鵝,嘿嘿嘿……就是你啦,下飯下酒嘎嘎的香。
燒鵝哪裡走,快到老孃碗裡來,喝酒助興得靠你呢。說著便從櫃檯裡摸出一個端盤,把花生,瓜子滿滿裝了一碟,又把燒鵝整個的放在了另一個大盤子裡,裝進端盤。差點忘了,這之前拎出來的壺酒和酒杯也一股腦裝進端盤,滿滿一盤吃的,嘿嘿嘿。
女人抬著裝滿吃食的端盤,走到蓑衣男人桌前。試探性地先放了杯子,見男人沒反應,又放下酒壺,男人還是沒啥動靜。於是她將所有吃食全放在桌上,轉身把端盤放在旁邊桌子上。見男人依舊沒有反應,女人便緩緩落坐在了男人對面。
她學著男人酌酒的樣子,慢吞吞地給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酒,又慢吞吞地放下酒壺。過了許久,才慢慢地將酒喝掉。男人沒說啥,也沒做啥,彷彿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樣,繼續看著自己眼前的酒杯。
女人再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快速喝掉……沒錯,她就是在重複之前蓑衣男人在她面前做的動作,而這些男人全然沒有放在眼裡,更別說是看在心裡了。
女人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冷眼,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高興。要不是礙於自己的身份,早就上去提男人衣領子了。女人想了一下,好像是自己主動來討沒趣的,不怪眼前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於是忍住心中的無名火,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臉上帶著十分不高興的笑,朝男人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
“啊——爽——”女人喝完酒,扯了一塊鵝肉就塞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嚼了起來。“香,真香,肚子餓了吃啥都好吃,客官你也嚐嚐?”說著,女人把一隻鵝腿撕下來遞給男人。
男人慢慢伸出左手,接過了鵝腿,塞進嘴裡撕了一口。不像女人那般粗魯,而是閉著嘴唇緩緩咀嚼。如果不看他的臉,如果不看他憂鬱的鬍渣子,如果不看他男人的任何特徵,單單看他的吃相,這活脫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