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後,宋卿月在榻上摟著珍娘久久未睡,半迷半睡後,窗外已粉粉發亮。
院中鳥嗚鶯啼聲響起後,崔康時方被鍾離推回院中。
他悄聲讓鍾離下去休息,自己催動剎車入了屋子。
篤沉的車輪輾過木地板,雖他已儘量小心,卻依舊將宋卿月從夢中驚醒。
宋卿月抬起頭看他時,他的轂車已抵近了床榻,目光柔柔掃過她,又落在被衾間露著小臉的珍娘臉上。
他一雙溫潤的圓眸緩緩濡溼。
回了定州後,他是一面也不願見珍娘。
他怕珍娘哭,縱使珍娘哭得肝腸寸斷,他也還不了珍娘一個完好無缺的爹爹。
喉頭澀然數動,他伸出手,輕輕撫上珍娘紅撲撲的小臉。
宋卿月伸了根手指頭到唇間,又將他的手輕輕推開,將珍娘小心放好,悄然滑下榻,抓起床邊的斗篷披上,推了崔康時的轂車出了屋子。
……
於晨光熹微的庭院裡,她蹲在轂車前,仰著臉問:“崔康時,你不是要做博陵王麼?為何又要舉族遷往異國?”
微藍的晨光裡,崔康時的臉上滿是疲憊。
垂眸看著同樣滿臉疲憊的宋卿月,他緩聲:“宋卿月,不當問的,你不要問!”
晨風寒涼,須臾,宋卿月的鼻頭便凍紅了,她的眼睛也紅了。
“將你的族人從關隴遷回上唐吧,但有我在的一天,我定勸江年……”
崔康時無聲看她,像看一隻懵懂的兔子。
眼下,即墨江年正與三王拉起的世家隊伍打生打死,所過之處世家莫不人頭落地,被斬草除根……
且不論他與即墨江年的過節,單單他崔家把持上唐千行百業,動則可令上唐物價朝漲夕落,便足以讓即墨江年、讓那個乾月皇帝將他崔家除之而後快。
宋卿月卻想勸他舉族遷回上唐?
而關隴、博陵亦不可留。
沈明氏與安王雖各懷心思,便他們再想掩飾,也掩飾不了想吃掉崔家,養兵富軍的心。
可他崔家的財,只能是崔家人的。
他雙手重重掐上隱隱作痛的雙腿,“你看,我這雙腿走南闖北的腿,是拜誰所賜?”
又將傷掌展開到她眼前,“這隻數錢、篆香、彈琴的手,又是拜誰所賜?”
他伸手至宋卿月的臉上輕輕摩挲,眼中有傷,話中有痛……
“宋卿月,便本公子心再寬,也斷不會忘奪妻之恨,殘身之仇!”
“即墨江年是虎,世家便是狼。而我崔家則是羊。是養了數百年膘,肥碩且美味的羊。”
“羊子逐草而食,避險而逃,我自當護著崔家遷往水草豐美,安寧無擾之地。”
宋卿月將他的手合握了,看著他紅眼柔聲:“你手中有人質,有兩個!當用則用!”
崔康時凝眉看她,悠久後抽走手,“本公子不屑玩這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
宋卿月無奈站起身,頹然問:“那你一夜未歸,可將你的族人說通氣了?”
“你非我崔家人,便莫管我崔家事!”
崔康時擰起了眉頭,手驅轂車車輪轉身往屋裡駛。
“一日不願,本主君便勸一日。兩日不願,便勸兩日……本公子乏了!”
立在當地,宋卿月澀然一笑。
也是,她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有何能耐操心崔家的事?
……
天亮後,崔康時未補眠,徑直去了廿安宮。所謂的廿安宮,便是崔家捐出去的翡翠別院。
今日安王稱帝,立朝建制,他這個被裹挾之人,自不能獨善其身。
宋卿月亦未補眠,早早牽了珍娘在院中嬉鬧。
小肉糰子恢復得甚好,早上吃了一碗粥便生龍活虎,在院中撒歡,還時不時往她懷裡撲。
恰崔康壽來看望珍娘,見珍娘如此沒輕沒重,遙遙便斥:“珍娘小心著些,別撞到了弟弟!”
珍娘自她懷裡露出臉,臭著臉朝自家小叔軟聲抱怨,“孃親都沒怪我呢,長壽,你偏心!”
宋卿月一揪珍孃的小臉,訓道:“怎可直呼長輩名諱,孃親打你屁股!”
珍娘衝她眥牙一笑:“孃親揪的是珍孃的臉,不是屁股!”
崔康壽遙遙立在垂花門處,衝她拱手致謝,“夜裡叨擾了宋娘子,我這便帶珍娘離開,娘子懷著身子,補會兒眠吧!”
宋卿月牽著珍娘近走他,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