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馬車駛入,饒陽城偏西的一處軍營內。
軍營內分外安靜,滿營肅立的將士們鴉雀無聲,向她的馬車注目。
她手掀簾子下了馬車,被無數陌生將軍,引入一處掛有白幡的行轅外,卻久久不願踏足屋內。
看著門楣處掛著的刺目白幡,她又扭頭,遍看身後披白戴孝的一眾將士。
忍著淚意,強笑著,顫抖著聲音,她問身側的將軍:“陛下當真不是同我開玩笑?”
那將軍咬了咬唇,一掀裙甲跪下,沉痛著聲音道:“望皇后節哀。”
“皇后節哀!”
“皇后節哀!”
肅立的將士們齊齊跪下,身上的甲冑帶著金裂玉碎的聲音,“唰啦啦”聲響不絕。
她身子幾晃,伸手扶上了門框,闔上雙眸。
無聲流淚良久後,她頹然啞聲:“掀簾。”
將軍們為她雙分屋簾,她啟開眼眸,埋頭舉步踏入。
行轅內,香燭嫋嫋的餘味中,滿盈莫名的腥臭之氣。
嗅之,若死魚爛蝦久慪後的腐敗氣味,燻得她腹中翻湧,幾欲作嘔,眼中也淚如泉湧。
緩了良久不適,她方於淚光中看見一隻泛著黑光的巨棺,離地高架於長凳之上。
黑棺之下,點著忽明忽暗的長明油燈,一若她恍惚的神智,時清時昏。
棺前設著香案,擺著三牲,供果,更設著火盆。
她移步棺前,伸手,輕輕撫上那冰冷的棺槨,喑啞著聲音命令:“開棺。”
呼啦啦,身後擁來一干將士,紛紛勸阻。
“皇后殿下,陛下薨逝已近兩月,為免腐敗,龍體被粗鹽淹漬日久,不堪一看。”
她扶於黑槨上的手,顫抖著緊捏成拳,暴喝:“開棺!”
她見過即墨江年最潦倒的模樣,又何懼他腐敗的身子?
身後,眾將士們鴉雀無聲。
她深吸一口氣,哽咽著再喝:“縱他化成了一堆白骨,我也要看,開棺!”
“皇后,聽末將一言。棺槨已被壽釘封訂,若強行開棺,這具於酈陽城難尋的金絲楠木棺材,便會被毀。”
“陛下征戰一生,皇后怎忍陛下連具全棺也無?望皇后三思。”
“皇后殿下,饒了陛下吧!”
“求皇后開恩,勿擾陛下亡魂。”
“求皇后開恩……”
身後,祈求聲浩浩蕩蕩,化作了洪鐘大鼓,將宋卿月身心擊潰。
她頹然跪倒在香案前,雙手撐地,淚如雨下。
即墨江年自饒陽出發那一日,彼時她究竟生著何樣的心思?未去給他送行,令她錯過了看他最後一眼,自此天人永隔?
“陛下說,出征南闐後,皇后幾將陛下忘卻。陛下想等到皇后前來,聽皇后陪他說說話,道道相思,方才允許我等抬棺入殮。”
“陛下的臨時墓寢已經建好。既然皇后已至,便陪陛下三日吧,三日後陛下當入土為安。”
身周的將士們又勸說了一陣,便陸續退出行轅,唯遺宋卿月留在屋內。
她跪在香案前,頭也未抬地,伸手取來香紙。
為崔康時點了一年的香,燒了一年的紙,她已經很是熟稔。
燃香一炷,靜看香頭燃亮,她空洞著雙眼起身,將香輕輕插入香爐。
一言不發地,她復又跪下,將紙錢緩緩往火盆裡遞。
看著燃燒的紙錢,她緩聲徐徐……
“即墨江年,想我陪你說什麼話呢?五年時間裡,我們吵也吵過,罵也罵過,打也打過。”
“你想聽什麼呢?是聽我說愛你,還是聽我說想你?”
她往火盆裡緩緩遞著紙錢,既然他想她,那她便說。
只是,她的聲音分外澀啞……
“我是何時愛的你呢?或許,那日在東陽城醫館中給你喂藥時,我便愛了你的模樣。”
“亦或許從東陽城出發,於河邊睡著後被你抱上馬車,後你更是秋毫不犯,我便愛了你的品性。”
“再或許,那夜我們一起浣衣,看著你抱著自己精赤的身子,羞怯地直朝浣衣臺下躲藏,我便愛了你的身子!”
彼時的情形入眼,她輕笑出聲,卻淚水不斷。
抬袖抹了一把眼淚,她抽泣著,接著又道……
“於東陽城,看著你為我低聲下氣乞食,下跪求醫,我便愛你的靈魂。”
“於那片碧湖裡,你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