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七的那些日子,宋卿月是與崔家族人一起張羅的。
只是回回祭祀,四公子崔康壽都會哭昏過去。
宋卿月能理解長壽的心情,便常拉著他對弈,分一分他關注於崔康時的悲傷。
崔家老主君夫婦早喪,是年方十四的崔康時裡外奔波,一面張羅家族營生,一面教誨撫養三個幼弟。
於三個弟弟心中,崔康時既是主君、兄長,又是嚴父慈母。
可人死不能復生……
宋卿月每每去看那座墳塋,親手拔去壘墳石塊縫隙裡新冒的草芽,才篤定平安確實走了。
他一走兩月,夢裡一回也未得見,令她心頭頗覺感傷。
夫妻一場,攜手走過生生死死的風雨,他竟能狠得下心腸,一回也不來見。
雪融春來之際,她手牽二子,立在崔康時與李慕兒的墳前,再次輕嘆:“平安……好歹……你也給我託迴夢吧。”
珍娘仰頭看著她泛淚的眼眸,軟糯糯問:“孃親,生我的孃親是什麼樣子?”
垂眸看著小女,她柔聲:“就是孃親這般模樣……”
忽她喉頭哽住,大感悲傷——崔康時究竟愛的是她,還是愛她為李慕兒的影子?
回頭望向墳塋,不過彈指,她又紅眼自責。
崔康時從未叫錯一回她的名字,為她遮風擋雨,分憂解難,他自當分得清楚——他愛的是她。
只可笑的是,她這涼薄心性之人辜負了他的滿腔愛戀,於他死後,她卻吃起李慕兒毫無由來的醋。
深深吸了一口氣,緩過心頭酸楚,她牽了二子走出墳塋。
墓園外,長壽迎了上來,拱手輕聲:“皇后娘娘,現大局漸平,長壽需回京城主持族中營生和事務。”
“叫我嫂嫂!”
她久久看著長壽,淚光盈盈,神情眷戀。
長壽模樣最似平安……
冠玉般的面寵,圓如滿月的眸子,目光溫柔而恬淡,紅潤的唇常彎,勾出一抹現世安穩的笑意。
被她恍惚著淚眼久久看著,長壽漸漸紅了耳根,握拳抵鼻輕咳:“小民不敢!”
被咳嗽聲提醒,她忙移走目光,牽著兩子走在前頭:“百廢待舉,你就安心去吧,這裡有我打點。”
長壽緩步跟在她身後,柔聲:“珍娘就拜託娘娘了。”
“叫我嫂嫂!”她腳下頓了頓,低頭看向珍娘,“珍娘也是我的女兒,放心吧,我自會照料好她。”
長壽未敢叫她嫂嫂,便避開稱呼道:“陛下走時,給小民留了一道口諭。”
她訝然回頭,“他又刁難你們什麼?”
長壽笑了笑,搖頭:“陛下要小民考取功名,若小民不能中第,陛下就不還崔家的錢。”
宋卿月忍了又忍,終還是罵出了聲:“這個白眼狼……”
長壽忙打斷她:“誤會了!小民揣測,估摸陛下想將崔家護在羽翼之下。”
宋卿月仰眸望天。
二月,天色明媚,風輕雲淡,很是清朗,她卻一時摸不透即墨江年的心。
崔康月、崔康年被他強行帶走綁上戰場,他又要崔康壽考科入仕——那崔家的營生,怎麼辦?
崔康壽帶著族人離開數日後,宋卿月接到了一封信,一封來自沙洲的信。
從沙洲至饒陽,這信想必在路上走了一月多時日,應為即墨江年出關後寫的。
坐在饒陽太守府的後宅院中,她將信捻了又捻,方才開啟。
龍騰鳳躍的筆跡,她很是熟悉,不過,卻是寥寥數語。
“天遠征塵蕩,大漠風雪寒,鐵騎踏流星,狼煙燒破天,一步一還顧,相思不得閒。”
……
沙洲關外,百萬大軍對壘激戰,殺聲如沸。
漫天箭矢高高射起,遙遙墜下,密過漫天大雪。
乾月大軍無數刀車,衝入南闐大軍陣營,隨後的玄騎如潮水湧而來,陌刀斬斷風雪。
鏖戰月餘,本已逼至沙洲城外的南闐大軍,於上唐全軍出動、由乾月皇帝親自指揮之下,緩緩退縮,退入南闐邊境。
本道上唐大軍會就此休止,沒成想,上唐大軍趁勝追擊,大軍直直漫過南闐邊境。
南闐為山高雪國,通訊不便。
夜裡,即墨江年寫了那寥寥數語,遣信使遞向饒陽城。
等他接到宋卿月的回信,已是兩月之後,他已於南闐登高望遠。
南闐之南,遠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