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五月,於肅穆的金磬聲裡,於沉重禪鐘聲裡,於百千位佛子朗如松濤的唱經聲裡,百官雙掌合香,向天禱拜……
七日後,一聲悠長的嘆息,自即墨江年喉間響起。
艱難啟開沉重的眼皮後,他第一句話,是衝附耳到唇邊的趙正奇述出的。
“傳……傳……吳幼娘入宮……”
三月後,永安宮內,乾月皇帝大婚。
上京城萬人空巷,百姓齊聚於朱雀大街,共觀皇帝婚典盛事。
悠揚的禮樂聲中,百位宮娥紅裳綠鬢,領首行於禮隊之前,手提花籃,揚飛百花漫天。
傷好身健的乾月皇帝高坐於金輅車之上,牽手鳳冠翟服的皇后巡遊。
一帝一後頷首頻頻,揮手頻頻,溫笑脈脈,受百姓山呼海嘯般的祝賀。
皇后妝容齊備的臉嬌俏萬端,美眸流盼,時不時望向輅車之畔,相隨的千牛衛中郎趙正奇。
少年將軍趙正奇滿臉隱忍的興奮,騎於白馬之上的身姿挺拔如松,銀甲生輝,目不斜視。
金碧輝煌的婚車遊街半日,最後緩緩駛向永安宮。
其後宮中傳出逸事,說是皇帝沉緬大婚之喜,與皇后恩愛無兩,陷於溫柔鄉不能自拔,不上早朝一月之久。
一月後宮中傳出喜訊,皇后有孕。
戶部傳赦書昭告天下,是年無論農商,稅賦盡皆減半,百姓奔走相告,舉國歡慶。
九月金秋,秋風送涼,也將乾月朝的喜訊送到永安朝堂之上。
信上說,乾月朝廷已渡過危機。
因乾月皇帝平了小梁王之亂,挫敗了永安朝突襲,民間信心大振,各大商行與布庫紛紛向乾月朝廷追加借貸,緩解了財政危機。
而乾月皇帝重傷後開了竅,怕身死後江山無繼,擇後一位舉了婚典,現皇后已有身孕。
永安皇帝高坐帝座,聽罷訊息,於百官如潮的議論聲中,皮笑肉不笑地眯起了眼眸。
崔康時微垂著眉眼,雖不動聲色,注意力卻若兔起鶻落,將難辨悲喜的訊息緊攥心頭。
散朝後,崔康時回府,見宋卿月正蹲身開得黃澄澄的桂花樹下,笑著朝玉衡伸手。
玉衡被劉喜翠攙著,跌跌撞撞朝她學步。
十月大的小人兒眉目益發清晰,儼然即墨江年的模樣。
他眉骨高凸,眉毛濃密,鼻樑高挺,尤其那張紅潤潤的小嘴,像極了即墨江年。
小嘴上唇,唇尖飽滿,若綴了一粒紅潤潤的珠子,一張一闔地發聲:“爹……爹爹……”
宋卿月一愣,扭頭回首,見他正站在院子的垂花門處。
他立時衝她擠出滿臉清淺笑意,“衡兒眼尖,一眼就看到我這爹爹!”
宋卿月站起身,一攏耳畔亂髮,吃醋地衝他道:“這兔崽子沒良心,就認你!”
他走到她身畔,蹲下身子朝玉衡伸手,柔聲:“過來,衡兒,再叫一聲‘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