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利刃的寒涼沁心透腦,若一股冬日裡的寒風鑽入後脊,將即墨江年渾渾噩噩的腦子激醒。
隨之,他全身乏了力道。
手中劍“當”一聲墜地,他抬手握緊刺入胸口的那柄劍,以期緩減長劍往身體內送入的力道。
即墨雲臺無聲笑著,雙手握劍狠命前送,推著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後退。
他胸口噴出的血濺上即墨雲年雙頰、眉眼、牙齒……令即墨雲臺柔美的臉,看著既瑰麗又猙獰。
即墨江年握著劍身的手劇烈顫抖,嘴角鮮血汩汩。
他望著即墨雲臺,喘息著道:“宋卿月由始至終只愛崔康時,孩子自然是崔康時的。所以,她及她的兒子與我何干?”
即墨雲臺死死盯著他,聞聽眉眼一怔,便是這一怔,手上力道一緩。
他立時用盡全身力氣,抬腿重踹於即墨雲臺小腹。
即墨雲臺長劍脫手,若落葉般飛出,重重砸於地上的亂石中,一口鮮血噴出,掙扎不起。
他垂眸看了一眼深插胸口的劍,劍身汩汩不斷,滴著自他身體裡引流出的鮮血。
他身子一軟,跪倒在地,然後身子緩緩側傾。
“陛下、陛下……”
他聽見趙正奇淒厲的喚聲,接著,有無數千牛衛朝他湧來,將他圍住。
他們的臉遮住了他頭頂的天空,卻遮不住宋卿月的臉。
宋卿月的臉探出花窗,衝他哭喊:“你要相信我說過的話……我愛你……江年!”
“陛下……陛下……”
耳邊淒厲的呼喚仍在聒噪,他用盡全身力氣翕動嘴唇,口中一面湧血,一面吐出清晰的命令。
“放……放……永安大軍……撒離!”
話落,天地於他眼中消彌,無邊的黑暗鋪天蓋地襲來,他浸身於虛無。
恍惚地,他回到了那個春夜。
宋卿月嬌纖的身影,站在靖王府結滿紅燈籠的玉蘭樹下,衝他笑得一臉燦爛。
“我們生孩子吧,江年,就今夜……”
*
宋卿月溫暖的指尖撫過他胸口的傷,微癢微酥,令他紅了耳根,熱了身子。
她仰眸,心痛地問:“誰傷的你?”
他呼吸輕促,將她不安分的小手捉住,腦中昏懵一片。
胸口的傷好似為崔康時所刺,他卻又依稀記得,是即墨雲臺捅的。
正思忖如何回答,才能令宋卿月不擔心,她的唇已輕輕吮上了他血淋淋的傷口。
他難禁地低哼出聲,將她打橫抱起,面紅耳赤輕笑:“宋卿月,我們得圓房了。”
宋卿月雙手乖巧吊著他的頸子,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杏眸裡滿是溫柔的笑。
他抱著她穿過香幃羅帳,放她於金絲楠木榻上,抑著狂跳的心,俯下身去吻她……
忽他劇痛襲身,猝然垂眸,見胸口有鮮血洶湧。
胸口噴出的血,須臾匯成一汪血海,血海里波濤驟起,急風颶浪將宋卿月的身子沖走。
血海那頭站著即墨雲臺,站著沈明仕,沈東懷,他們笑得猙獰,衝宋卿月隨波逐浪的身子伸手。
宋卿月於血海驚濤裡掙扎,衝他長長伸手,厲喚:“江年……”
他大駭,想要伸手夠她,胸口卻血湧不斷,將她衝得越發遙遠。
他慌了神,雙手緊緊捂上不斷流血的傷口,卻怎麼也捂不住……
*
永安宮,麟德殿寢宮內。
太醫署所有太醫盡皆到場,他們滿頭大汗,滿殿奔走。
急送皇帝回宮已三日,皇帝胸口中劍,劍刃傷了臟腑,雖血已止住,卻陷於高熱,昏迷不醒。
寢宮外,文武百官緊色神張,坐立難安。
皇帝昏迷了幾日,百官便守了幾個日夜未敢闔眼,個個面色憔悴,疲憊不堪。
這上唐,這乾月朝,僅皇帝這一單血脈。
好不容易平了一王,尚餘二王未平,更兼南闐頻犯河西,而一江兩隔的永安朝雖折損兵將半餘,卻安然無恙。
是以,皇帝若死,這風波未定的局面,還有誰人可堪託付?
皇帝若死,這才見曙光的局面,更怕有暗生覬覦之人趁機作亂,再將局面擾亂。
吏部尚書李光明、戶部尚書孫鴻光牽頭,同滿朝文武商議著百般可能,唯一不可接受的,便是皇帝傷重身亡。
一籌莫展後,兩位尚書率領百官盡向安國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