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恙將包袱放於桌上。
打眼一望床榻,走過去將一床薄褥抱起,遠遠鋪於離床榻八丈遠的窗下。
“我睡這裡,你睡床上!”
她咬了咬唇,輕聲:“我、我想沐浴,還想洗頭!”
柳無恙轉身出了門,等了沒多久,扛回一隻陳舊泛褐的大木桶。
“太晚,去客棧伙房燒水來不及,要不打幾桶井水給你?”
“行!”
盛夏炎夜,趕了數日的路,便是潲水,她也能捏著鼻子跳下去洗個痛快。
柳無恙打回幾桶水將那木桶裝滿,一望她道:“洗吧,好了叫我!”
宋卿月隨口道:“你不也洗洗嗎?”
柳無恙怔在當場,喉結上下湧動幾番,艱澀道:“二人共浴……怕不太好!”
宋卿月寒臉朝他扔了只枕頭,“想什麼呢?”
柳無恙回過神,紅著臉接住枕頭又拋回榻上,低道:“我一個大男人,在後院的浣衣臺邊隨便沖沖就是。”
待他出了門,宋卿月立時將門栓好,又將窗戶閉得死死。
出行前,她備了好些細軟裝在包袱裡,包括路上沐浴用的澡豆。
解發褪裳後,“嘩啦”一聲,她鑽入滿盛井水的木桶,發出“呼”的一聲低呼。
井水寒涼,足以驚走渾身疲憊,將她昏濛濛的腦子激得清醒。
上房位於客棧最高處,但依然能聽到樓下院子裡,歇腳客們出出進進的低語聲。
“嘩啦啦”的水聲裡,她慢洗烏髮輕搓身,暢快之處還哼起了小曲兒。
手搓纖臂,她哼:“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手搓脖子,她哼:“大車哼哼,毳衣如璊,豈爾不思,畏子不奔。”
翹起纖足架在桶沿上,她收堪堪收了個尾:“榖則異室
,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哼完一曲,她搓著纖腿的手卻停了……
腦子抽了?怎唱起趕車人私奔的小俗曲兒來?
雖心下自責,腦中卻無可救約地閃過柳無恙寬厚的肩背,和被夜風吹散的烏墨髮絲……
“啪”
她一拍額頭,將腦中莫名其妙的人影拍了個稀碎。
“可洗好了?”
屋外,近在門口咫尺之距,柳無恙的聲音響起。
她驀地一驚,將手手腳腳收回桶中,更將身子盡浸入水下。
兩隻白嫩嫩的手扒著桶沿,顫著滿沾水珠一眼睫,疑問:“你這麼快就洗好了?”
“我就沒走……”
柳無恙聲音輕輕,“這裡不比家中,留你一人在屋中沐浴……我不放心!”
宋卿月心尖子便是一顫,輕應一聲:“……嗯!”
嫁人五年,她還未曾被人如此上心過。
回過神,她慌忙快洗起來。
待洗好頭髮,洗好身子,她“嘩啦”一聲從木桶裡出來,未及擦乾身子便從包袱裡翻出一套粗麻常服換上。
拿著帕子吸拭髮絲,她衝門口輕聲:“我洗好了,你去吧!”
柳無恙應了一聲,隨即腳步聲遠離了房門。
宋卿月開啟雕著蘭花的窗扇,倚著視窗緩擦著水流嘀嗒的髮絲。
目光下落,見柳無恙拎著只木桶走入了後院。
靜看他從井中“嘩啦啦”地汲水,拎水到後院西牆邊的浣衣臺邊,然後,他抬頭四望。
開啟窗戶時,宋卿月也沒想到這窗戶是朝後院開著的。
見柳無恙抬頭望來,她沒由來一慌,快手將窗扇合上。
雙手怔怔攥著髮絲,心“撲撲”直跳。
柳無恙要衝涼,那還不得脫掉衣服?脫掉衣服,那錢袋不得放於一邊?
一思及,她又將窗扇悄摸摸啟開一道縫。
下望,後院昏暗的光線裡,依稀可辯柳無恙正解開外裳,將衣服放在浣衣臺上。
機會?她眼前一亮。
雖柳無恙看著可靠,但人心隔肚皮,保不齊柳無恙說的話是真的。
若他當真在到了上京還將她殺了,將錢袋昧了,多虧了這次偷回錢袋的機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她將手中的帕子一丟,撒腳就往屋外跑,一溜煙下了木梯,遁徑悄摸摸溜入後院。
後院,除了屋簷下掌著盞昏黃的牛皮防風燈,再無其它光照,整個後院籠在微弱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