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的老人被幾個精壯漢子抬著,裹在一張青色的席子之中,只露出來了一雙穿著黑布鞋的腳。
菖蒲跟著人群往裡去,人群稀稀拉拉的,有幾個老人自備了形制都不太相同的紙錢在前面撒著,隨著人群踩過去,這些或黃或白的紙錢也就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終於在天色徹底變暗之前,人群到了預定的位置,這裡已經接近郊區,周圍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墓地,看樣子應該是郊外的集體墓園。
騎著毛驢的六郎領著隊伍的頭,他拍了拍毛驢的屁股,驅使著它走向那握著鏟子站在山丘上的守墓人。
守墓人收了一小捆用黑色繩子捆起來,甚至於還帶著一絲絲煙火氣的銅錢,掂量了一下份量之久就引著一行人去了山丘上面。
這上面有個小小的墓坑,大概也就三尺深,周圍還有挖出來的一堆土壤,這土坑非常的新,甚至於可以嗅見周圍空氣之中瀰漫著的一股淡淡土腥味。
帶著菖蒲一起過來的黑瘦老人看了看周圍那密集排布的墓地以及並未怎麼好好打理的墓碑依然露出了一絲羨慕的神色。
農村裡死了人都是葬在自己家的土地裡的,當然前提是要有自己家的土地,而且即使是有自己家的土地,有些不孝子孫為了更大的耕地面積也會將父母的屍骨給葬在村外面的荒地上。
而若是地主家的佃戶則沒有什麼多餘的選擇,他們要不生前捐一大筆錢讓自己的骨灰可以進入寺廟內被儲存,要麼就任由老爺在死後讓人將他們捲一捲給扔到荒郊野外。
腳伕老漢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死了能不能葬在自家的地上,葬在外面到是也可以,可以給子孫後代省點耕地,畢竟那土地開墾不容易,多一點就可以在碗裡多一點糧食。
但是葬在荒郊野嶺的也不乏被野狼野豬一類的將墳墓給拋開的例子,他也不想要在死後還要橫遭此難。
六郎下了毛驢,他被截掉的腿上加了一條木棍,倒也可以自行走動。
“為什麼這麼淺。六郎用尚且完好的手掌往下探了探墓穴,抬頭後用略帶不滿的語氣詢問著這個偷工減料的守墓人。
“瞧您說的,人埋進去了深和淺又有什麼區別,這土和農田裡面的土可不一樣,下面都是硬邦邦結成塊的土層,而且還有大石頭。
就這個坑,你看那後面那些個挖出來的石頭塊有多少,我可是刨了整整兩天時間。”
守墓人是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中年人,他雙手乾枯而黝黑,這黑還和腳行師傅那種帶著肉色的黑不同,這是一種髒兮兮,甚至帶著死氣的黑色。
就好像雷雨天中被雷電劈中樹木外皮的焦黑色。
六郎回頭看了看後面那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的人群,他知道這是這守墓人在拿捏他,畢竟在死人的事情上討價還價多少有些不體面。
更何況現在人都已經在後面了,抬著不葬下去也不是個事,他也不可能現在退貨。
“這樣,我給您填個高高的墳堆,那墓碑也給您開個九折如何。”
守墓人看了看後面那烏泱泱的一群簇擁著屍體的人群也有些犯怵,趕快提出了補救措施。
他原以為只是一個殘廢傢伙的老爺子,應該沒什麼人在乎,墓地這裡可以來三四個人就算是了不得了,但是沒想到烏泱泱的來了四十幾個。
雖然他作為守墓人日常進鎮子裡去也就只是採買些生活物資,並不會和鎮子裡面的人有太多交集,但是這墓地畢竟和鎮子離得不遠,萬一這裡面有個愣頭青給他報復一下,他估計要損失的更多。
見到守墓人鬆口,六郎臉色也好看了不少,他點點頭,隨後示意後面抬著屍體的幾人將耍猴老人的屍體放入那小小的墓穴之中。
“這屋子可真小,這老傢伙可是最喜歡這個瘸子,甚至還資助他開了一家面鋪。
又是給他打通上下關係,又是幫他拉客戶的,就指著他給自己養老送終,結果就得了這麼一個小墓穴,唉。”
來人在那裹著老人屍體的草蓆被放入墓穴後,就圍在了墓穴的旁邊,菖蒲旁邊的老人忍不住感嘆了一聲,那六郎似乎也聽見了周圍眾人的議論,臉上微微騷的有些紅。
不過儀式依然要進行,隨著一個老師傅被六郎請出來,一曲嗩吶後也就結束了整場葬禮,六郎從懷裡掏出一隻布包,蹲下身小心的將其放在了老人的身邊,那裡面是老人最後幾隻猴子的項圈。
菖蒲摸了摸懷中那個老者給他的項圈,擠開人群來到了六郎的身旁,將那掛著綵帶的項圈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