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間過得飛快,到了夜闌時分,這蚊子襲擾太多,寧修肅差宮人去多燃了些驅蚊草。
既然無眠,不由得對著一盞燭火尋思起來。
依照線索,假設三花聖殿裡無臉的怪人與白羅浮有關……這璧浮丹萸圖分別又牽扯了胡筱筱。
看來,幕後有大手在推動。
寧修肅想到了胡筱筱,很自然的,也就想起了花見敗。
這胡筱筱出事,花見敗勢必會來宮闈之中。
他行事莽撞,到時候不是劫獄就是闖宮,定然是雞飛狗跳……
可轉念一想,那又怎樣,這人下毒之後不告而別,還關心這些勞什子作甚?
寧修肅將蠟燭吹熄,就往榻上躺。
離宴席應當還有一日,當晚一夜無事,直到羲和淡淡破開雲層,已是陽和正好,綠樹陰濃。
寧修肅在嶺南待的久了,宮牆隱嶙處也只存在於記憶之中。
他無事曬太陽,一旦出了玉延殿,就有些找不著北。
憑著不甚清晰的記憶胡亂走,也不知怎的,從長廊行至御花園。
園中假山亭軒,花木扶疏,漢白玉欄杆環繞一池碧水,蓮葉團團中荷尖出水正豔。
驀然間,一陣稚子嬉鬧聲傳入耳中,沖淡了宮廷內肅穆莊嚴。
寧修肅心頭一動,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約摸五六歲的稚嫩孩童正追逐一隻山雀,朝假山處蹦去。
那孩童看上去不似中原打扮,頂著厚厚烏髮,腰間掛著綴著銀飾。
“哎呀,世子,小心著些!”
宮內嬤嬤一路跟著,生怕給磕著。
寧修肅在不遠處,並未惹人注目。
料想那小孩,是在大兗為質的岐安世子。
在書裡大結局的後續故事,岐安國和大兗向來不睦,邊境常有摩擦不斷,若非幾年前世子入朝,定然不能止戈。
雖是如此,岐安在邊境依舊蠢蠢欲動……
他正尋思,見那小小的身影迎頭撞上一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十三四歲,眉心一點硃砂,正是方星燁。他剛從秘書監裡出來,就被衝撞,不由得蹙了蹙眉,神色似有不悅。
那嬤嬤看見了,大吃一驚,趕緊拉著小世子要跪下。
這都是一代君主生的,憑什麼他見到就要跪?
小世子雖說嚇得不輕,卻也是依照岐安國的禮數,趕緊朝他一禮。
方星燁性子強橫,聽他道歉卻並未平息怒火,抬腳將人踹倒在地。
“果然是蠻地的小子,一點禮數也不懂, 真是晦氣!”
亂糟糟的黑髮隨小孩一起滾地上,這才能看清,在羲和淡淡下,小男孩分明是滿頭銀絲。
“歪,野蠻的是你吧,我不是和你道過歉了!怎麼還動手。”
方星燁目光如刀般銳利:“什麼你呀你的,見了本殿,該如何稱謂,言官沒教過你嗎?”
方星燁說著,抓住小孩衣襟,就要發作。
“二殿下,質子初入我朝,難免有所不熟,何必大動干戈。”
一陣輕聲腳步行緩,嗓音似清風徐來,拂動絲絃。
“呵,是皇叔啊。”
方星燁態度一直不甚友好,倒是鬆了手。就像是嫌惡小孩身上不乾淨,又用絲帕擦拭了手指。
“皇叔叔久離宮闈,或許不知岐安在邊陲所為,現今卻向著敵國質子說話,也難怪當初會被貶謫至關外。”
這人年紀輕輕,嘴上功夫倒是不差。
寧修肅雲淡風輕的道:“本王只是覺得,這遠道而來皆是客,應以禮相待。”
“本殿行事,無須皇叔置喙!”
“你既然喚我一聲皇叔,我自當提醒殿下,當有容人雅量。”
不過三言兩語,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誒,二殿下,你怎麼在此!”
一個書官上前,在他耳畔說了什麼,方星燁這才收斂了些跋扈,轉身離開。
這槍打出頭鳥,寧修肅原本也沒想站出來,可能是覺得這小孩,和久遠記憶中那份卑微,有些相似。
他正是要走,剛行至長廊,那岐安小世子尾隨過來,也不說話,可片刻又上前揪了揪寧修肅衣袍。
寧修肅垂下眸,有些疑惑。
小世子的眼眸極淺,閃爍著欣喜的光芒,一頭凌亂的髮絲泛著銀色光澤,散在眉眼處。
“鮫人哥哥,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