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歸娼

詩曰:

才說輪迴似有憑,如同長夜覓孤燈。

潮來潮去仍玄海,花落花開任武陵。

天上妖蟆還蝕月,人間野狐自疑冰。

能忘色相同生滅,因果平看亦小乘。

這因果二字,原為迷人說法,如大道圓通,生死不二。

說甚麼(足石)壽顏夭,憲貧季富!今日從《感應篇》入門,先去人貪淫二字,教人知戒。那孔門大賢南官適說,那羿界大惡,後來不得其死:禹稷勤苦,子孫俱得了天下。分明是講一段因果,孔夫子全然不答,只指出“尚德”二字,勸人為善,不說輪迴,正是那佛法平看,把地獄、天堂一筆抹淨。

是我儒家的大道,何嘗不信輪迴?

今日單表那東京的富室沈越,積了半世傢俬,埋下幾萬金銀,也無用處。因他慳貪,天教他絕後。機心毒計,富甲王侯,再要十全,也無此理。那日因宋朝金兵內犯,朝廷處處蒐括,常恐不保其財,終日憂愁焦悶,他家中有十個有名的美妾,又有房下待婢三十餘人,俱是江南、兩京訪的能文會唱的,只是各坐空房,不見有孕。忽一日,沈越因人還債準了個使女,叫名蘭香,胖大粗醜,廚上略會些飲食,京師有半灶之稱,那裡是正經偏房。不知怎麼,老沈看上了,一時動興,不消一月就定了胎。把個沈越喜的極了,各處對人誇說他家有了好事了。到了臨月之時,沈越做了一夢:有一個人從西門進來,手待一個金磚,說來還債。沈越平日貪心,見了金磚,兩手抱住不放,那人來奪,沈越又爭著不肯撒手。忽然大叫一聲而醒,天正三更。家人來報說,廚房內蘭香添了一個哥兒。慌忙起來淨手焚香,向天叩拜道:“也是我沈越一生沒傷了天理,因此龍天不絕其後。”過了三日,親友知道,都來賀喜,也有送湯米的,送盒子的,送金錢銀錢的、金鎖銀鎖的。沈越有財有勢,到了滿月,送的財寶賀儀約有千金以外。這沈越喜的是錢,說這孩子日後就是個掌財的。可霎作怪,雖是生的齊整胖大、兩耳垂肩,只是兩眼不開,不住的流些紅淚。叫醫婆來看,說是胎熱,過到百日,自然好了。沈越也自憑他。覓了兩個奶子,恐怕失奶。

因是夢金磚生他,就起名金哥。到了百日,這些親友備禮來賀,也擺了三四十席。酒席前人抱出金哥,就和打的金娃娃一般,頭戴著金鈴織錦壽字冠兒,織錦大紅襖兒,金蝦蟆頭鞋兒,胸前金麒麟,背上金鎖,手鐲、腳鐲,都是金子裹滿了。那孩子兩眼不睜,一似睡著一般。親友各誇福像不絕。

生子之後,遇著金兵大亂,河上紮營,要進五十萬金子、五百萬銀子,才肯退兵,朝廷內庫不足,派在京城官員一半、富戶一半。那沈越就是一萬兩,直愁的兩眉不展,面帶憂容,在家裡走來走去。那得個方法,通個線索,有道君皇帝一道免帖,就可以無事。再尋不出這個法來。

再說這沈越的對門袁指揮,從那年常姐還魂之後,因沈家拜認了常姐為女,往來不絕。又過二年,常姐十三歲,出落的苗條,越發風流,姿色十分嬌媚,就像個畫上一幅小小美人圖。又學的識字能文,吟詩度曲。因沈家有江南娶來名妓,都會書畫琴棋,因此,常姐見了就會,不消請師,偏是靈巧。沈越家生了子,常常過來逗金哥頑耍。

那日清明打鞦韆,牽了常姐過來,在後園吊了一架彩繩花板,高樹在綠楊之外。那眾婦人們也有單打的,雙打的,真如綵鳳斜飛,雙鸞同跨。打了一會,該常姐上去,但見:穿一件賽榴花、滴胭脂的綠色紗衫,卻襯著淡柳黃染輕粉的比甲。系一條轉鏡面、訝雲影的雪光素練,斜映著點翡翠織細錦的裙拖。身子兒不長不短,恰似步月飛瓊;眉頰兒不白不紅,疑是凌波洛女。蝶粉初調,未向西鄰窺宋玉;鴛黃未褪,先來東閣竊韓香。恍疑紅杏出牆來,但恐青駕隨霧去。

原來這沈家後花園接著御河西岸,一帶都是秦樓楚館,中間畫閣飛簷,垂楊四繞,長廊有二百餘問,彎彎曲曲一個大院子,門首有兩個內宦把守,是個甚麼去處一一風流領袖,仕女班頭。瑤池上棗綠飛下風塵,月窟裡素娥滴來凡世。開的是第一個巢窩,蛟龍潛度,接的是第一個子弟,袞冕時遊。花石盆景設滿庭臺,蕭管歌聲遙通禁苑。雲近蓬萊常五色,雪殘鴿鵲亦多時。

這是李師師的樂府,宋道君的外宅。一路紅牆,內通地道,不時聖駕遊幸。天下有名的花魁,誰敢輕見!因沈越財大又有線索,才敢在他府西蓋這座花園。那日,御駕遊了良嶽,因是清明,忽然由地道中幸師師府,要看那汴河外士女踏青、人民行樂,正和師師在迎鑾閣飲酒憑欄,直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