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列在朱兒素案。又有那床上盆松,三寸高技能向畫圖作幹;籠中鸚鵡,一聲巧語忽傳客到呼茶。紫蕭斜掛玉屏風,香縷細焚金鴨鼎。
讀宋元史有感:亂多治少使心悲,一段須傾酒一厄。
元末勝場王保保,宋家敗氣李師師。
鄭玉卿看有多時,忽然湘簾高揭,官扇半遮,前後四個濃妝侍兒簇捧出來的是師師了。也有三十歲年紀,身子兒不短不長,面龐兒半黃半自,顏色也只平常,打扮得十分嬌貴,穿一件天藍翡翠漏地鳳穿花緒紗衫兒,下襯著絛紅縐羅袖襖,系一條素羅落花流水八幅湘裙,緊罩著點翠穿珠蓮瓣,雲肩宮袖,總是內家。一陣異香,蘭芬桂馥。鄭玉卿雖幫閒到他家,只見了幾個侍女們,那曾見師師一面。見了這等一個威儀, 如何不心驚骨軟? 早不覺磕下頭去。師師用手攙起,笑容可掬,道:“這個禮那裡當的起!”左右侍兒安了坐,玉卿取出禮帖兒——早把翟員外名帖換去,是他鄭玉卿的名字,寫:眷晚義男鄭漣頓首,祝叩李母大夫人千秋。
師師看了帖兒,歡喜的當不得。早有從人抬進兩架新漆篾絲食盒來,揭開擺在階下,是一匹天藍織金萬壽字倭緞、一匹陝西姑絨雲褐,俱約有五十餘尺,紅紙束的兩大卷。使硃紅捧盒盛著,才是燒羊二肘、燒鵝二隻、燒肉一方、燒蹄一付。又是壽桃、壽麵、細果八盤——無非松仁榛慄、荔枝龍眼,又是南菜八盤,無非天花香菇、魚翅燕窩。又是兩壇江南金橘酒。師師見禮厚情謙,玉卿年少標緻,又會說話,太太長太太短,也就有些肉麻的光景,要收這小官做個門下安祿山的意思,即便分討:“看酒桌兒,小坐坐。”玉卿故意起身說:“太太事煩,這些小禮孝順,怎敢就好取擾?”師師笑說:“一後是一家了,家常便飯,坐坐何妨。”玉卿只怕扯脫了,如何肯起身,躬著腰又坐下了。玉卿看見內外有數十個侍兒往來答應,俱是濃妝豔服,珠翠盈頭,只師師高挽官轡,橫插一枝碧玉龍頭簪子,單鳳斜挑幾個大胡珠,卻是雅談,更覺典雅。
不多時,捧出一盞桂露點的松茶來,金鑲的雕磁茶杯兒,不用茶果。吃茶下去就抬了一張八仙倭漆桌來,就是一副螺甸彩漆手盒,內有二十四器隨方就圓的定窯磁碟兒,俱是稀奇素果:橄欖葡萄、欒片香橙、山珍海錯下酒之物,兩副金壽字杯兒、一隻銀壺。才待斟上,鄭王卿眼快,即忙接杯在手,先送在師師面前,早磕下頭去,師師全攙不起來,喜的滿臉是笑,然後回敬玉卿,安了座。才待坐下,只見師師喚巫雲,伏耳低言,不知說句甚麼,巫雲飛也似去了。
酒過三巡,只見後院子一片笑聲,見是兩個侍兒掀起簾子,進來一位天仙,險不驚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但見:暈紅粉頰,卻才夢醒扶來;淡綠眉彎,恰是晚妝重畫。偷覷人一點秋波,內藏著許多羞態;洩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無限風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這鄭玉卿一見,骨軟筋麻,忙起來作揖讓坐,李師師才說道:“是小女銀瓶。”坐在師師側首不題。原來師師因玉卿送此大禮,拜了乾兒,件件可人意兒,叫出銀瓶來陪坐,即是兄妹之意。不料鄭玉卿前世裡積下欠債,該有此一段風流緣法。銀瓶起來另行酒禮,還要替師師磕頭,師師免了,又與玉卿拜了,各安席而坐。那些家妓們早箏竺管一齊奏起來。下菜斟酒,另有一班小童。真是湯翻香雪,肉膾銀絲,俱是內廚製造,不與外邊相同。我做書的到此也替他快潔。
何況鄭玉卿一個才出胎胞的少年蕩子,見了師師,眼裡已是出火,又見了銀瓶,只是心窩裡亂跳。——不是動了心,倒像見了狼虎來吃他的一般,眼忙心亂,倒弄成一個木偶人了。這銀瓶從來不曾見客,見了鄭玉卿生得清秀風流,又打扮的蘇意,雖是嬌羞,把眼睛不住斜覷,見王卿看他,又把頭低了。到底在門裡出身,見這些侍兒們接客光景,自然會勾情賣俏。又況他年過十八,才色絕代,豈有不愛風流之理?當時彼此留盼,眉目送情,只嫌師師礙眼。無巧不成話,忽然舊日黃太監來送壽禮,師師起身收禮去了。落下銀瓶,二人才敢放眼相看。玉卿扳話,就取出袖中紫銅壽字燻爐並佛手柑來,放在桌上,說:“是拙兄的一點心,送賢妹頑耍。見此物就如見拙兄一般。 ” 銀瓶分明愛,只推不受。不多時,李師師回來,銀瓶說:“是鄭哥哥送我的,我不好受。”師師笑道:“一家姐妹們,收了何妨?只央你鄭哥替你早尋一家好親,還要謝他哩!”只這一句,勾起了玉卿的話來,兩相湊巧,玉卿把翟員外要求娶銀瓶的話才提來說了一遍,道:“論起賢妹才色青年,就是配一個狀元也稱的。如今大亂以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