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無甚麼氣節。這些內外文武大臣尚自苟免求生,何況婦女!這李夫人聞邦昌為帝,豈有不求寵幸之理。這裡有徽宗遊良嶽的一套蘇意下程,先使官人擺設齊整。懼是香楠器具、素窯玉碗、名酒異果、山海珍羞,抬了二十盒牙盤美撰。自己打扮出舊日官裝,前後美人抱著樂器,坐了藤花小機,四人抬上玉熙官來。大幾禁中規矩,上幸一次的,賜一錦機,二人抬;上幸二次的,四人抬。這李夫人常在聖駕左右,自坐著四人錦杭,真如天上飛瓊、玉霄綵鳳,冉冉從空而下。到了玉熙宮門首,見張邦昌小輦將到,照舊跪倒接駕。那邦昌如何當得起?忙叫落輦,輕輕扶起來,不覺肉麻心跳。玉熙宮是徽宗遊幸之地,都是平臺曲檻、幽閣迴廊,不比外朝大殿。這李夫人引入一個小小閣子,都是白綾糊的香牆,碧紗糊的圓窗。每一前,俱安就的御榻,黃羅綢幔,遍掛流蘇;那御案上,筆墨書畫、玉軸牙籤,宛然如新。轉上平臺高閣,一路暗洞斜通,就有各樣花石盆景,懸的鸚鵡,養的金魚,黃楊翠檜、松盆水石,各有款制,真是玩之不足。到一處,就有茶食小果,細酌黛香,只遊了半日,受用不荊張邦昌才知道做皇帝的光景這等滋味。
早已月上平臺,照的畫閣朱扉如珠簾玉箔相似。那季夫人已將抬來御宴擺在大理石方几之上,安了一張龍榻,繡墊香墩。侍女們竺蕭奏起,真如天鈞仙樂一般,這張邦昌就是一死!吹的魂靈兒從頭頂裡不知走到那天上去了。李夫人奉上西洋貢的一隻琥珀大桃杯,斟上江南惠泉香醞,李夫人才取過一枝紫竹,輕吐朱唇,吹起關山調《梅花三弄》來。官人執牙板相隨,真是引鳳招凰,凝雲度曲。邦昌又是一死!
吹的心眼裡從腳根湧泉穴,不知麻到那國裡去了。一曲未盡,在傍官女貫會逢迎,送果送膳,斟上一杯又是一杯。邦昌原沒酒量,不知天高地下,醉眼蒙騰。起來小淨,就捧過金盆浴了手,又轉入一個暗暗小閣子去,卻是圍棋。李夫人擺下棋子與邦昌對著。原來夫人是國手,看這邦昌棋低,故意平了。又斟上一大玉杯西域貢的葡萄酒,聽了一曲琴。
這邦昌從來不曾過這一日,意足心滿,樂極興動,不知不覺與夫人握手談心。這夫人也就細腰偎近,忙取手縫的淡黃半臂來要與邦昌更衣。那邦昌不知宮中更衣就是行幸。那時月色正中,官女知趣,俱在平臺上不敢進閣。李夫人早把邦昌外衣解去,自己倒入懷中,解下那貼肉一件羅衫來,替他換上半臂,露出雪自的肌膚。李夫人上前一把摟住,忙叫親親不迭。邦昌只得倒在御榻上邊。原有臥枕、倚枕大小不同,堆在床邊,這李夫人脫去底衣,透出香肌,高懸玉戶,這邦昌又是一死!卻是連骨酥麻,從心到肺跳在香水池中,不知死在那裡去了。原來官中行樂,房術甚多,俱是奇方秘藥。幸夫人早將香藥入爐,暖如春水,香似幽蘭,豈是人間常味!可憐那邦昌不曾經此,反驚的一洩而盡,把夫人久曠之情無可發洩,不覺羅衫透溼,怏怏而起。有一詞《減字木蘭花》:桃源懼入,春在落花流水處。洞轉花溪,未到春歸路已迷。亂紅深淺,欲聽啼鶯聲更緩,暮雨雲橫,但聽花間滴露聲。
原來金兵圍汴,哄誘徽宗父子入營講和,怕那宋家勤王兵到,因此劫著二帝連夜北去。只傳了后妃王子們隨駕,那金人大兵到底不曾入官,這官中陳設的寶玩還有來動的。張邦昌雖偽受金命,即是看家奴一樣,怕金人回汴留作行宮,也不敢動內裡的分毫。若論邦昌臣子盡忠的道理,不死就該逃了,雖死也不可受命,這是第一著;就要全一城百姓,不能逃躲,暫時領受,待粘沒喝北去了,即時還歸臣職,請孟後臨朝,自己赴行在請罪,聽高宗遣大將留守,這是第二著。為人臣子,有死無二,除此二著之外,再無個騎兩頭馬的道理。就如一個寡婦,被人強逼成奸,雖不是本心,日後姦夫去了,還聽那姦夫看守他的門戶,何面日回來見他的丈夫,自然是該死的。如今張邦昌乘機受命,便說他是天賜的皇帝,私入官禁,僭用嬪妃,分明是臣奸主後,子納父妾一樣,禽獸所不為,天地所必誅!見那臣民不順,又無兵馬可守,才請孟大後臨朝,又歸了臣位,卻私自入宮淫汙御榻。
世上豈有這個傻呆?豈有不死的理?後來孟娘娘過了江,奏知高宗,把李夫人用非刑供出口詞來,火暇死了李夫人。將張邦昌明正典刑,剮之於西市。史書上記了一行日:“張邦昌伏誅。”從古來,奸臣不少。王莽、曹操、董卓、朱溫,都是自家取天下,不顧那君巨大義,止有張邦昌、劉豫替人做奴才,不免名滅身死,把自己妻女都被金人淫汙了,貽笑千古,怎及得操莽奸雄還成的一個事業。此是昏主叛臣一段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