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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輕飄,真如憑虛御風而行。兩邊人船、貨船、鹽船,都開在兩岸邊去,問開一條河路,誰敢亂走?那兩崖上都是連環甲馬夾船而行,旗幟隊伍一連百里不斷。月娘、小玉在鹽船後倉往外窺看,緊隨他家眷船行走,這些光景好不熱鬧!

過了二日,俱是幫著大船住下。只見一個人從大船上走過來,從月娘這鹽船上過,要去買燒酒。小玉上船取東西,看的甚真,道:“像是牛皮巷韓夥計他兄弟二搗鬼,只是胖了些。”忙忙和月娘說了。月娘不信,道:“他一家都上東京投蔡太師去了,怎麼在這裡?”原來這官船上格子封皮糊著船邊上婦人亂走,看的極真。忽見一箇中年的婦人出來,但見:水鬢斜拖,麵皮黃白。年紀有四十多歲,唇上抹兩溜胭脂;身腰兒三尺多高,臉上搽一堆膩粉。高底雲頭鞋,半村不俏;長眉涎瞪眼,慣戰能遙久在暗巢開狗洞,更從假道做龍陽。

小玉看了,叫月娘出後船來看,道:“這不是韓道國老婆玉六兒。剝了皮我就不認得這淫婦了!”月娘正自疑惑,只見船邊上又走出一個年少的婦人,有二十一二歲年紀,但見:金絲高鬏,一半是京樣宮妝;油鬢斜梳,又像是市頭娼扮。麵皮不紅不白,疑似英蓉出水;腰肢兒不長不短,猶如柳線臨風。吞肩蟒袖,昭君馬上少琵琶,到膝官靴,焉支山下無顏色。

月娘看了一會,認不出來。小玉道:“倒像韓家那小愛姐一一咱買了送給翟大爺的,只是出落的長大,胖了些兒。只怕也是他,不知幾時回來了。”說不及話,只見兩個盤鬏的番婆船頭上叫:“韓太太,韓太太,來這裡頑!”原來艄公拿著網,船上打魚哩,引的些婦女們都出來看。內有一人在眾人背後,見月娘、小玉出來看這大船上婦女,他卻回頭先看見月娘。那月娘只道在外邊沒人認得他,只管露出身子來呆呆的看,那知那人早已看得分明,高叫一聲,“大娘!你怎麼在這裡?”這一聲叫的,險不把月娘驚回旅夢秋江上,疑在故園明月中:雲中孤雁銜蘆,江上遇前群,池畔飛鴛失水,沙邊逢舊旅。破鏡飛上天,湊成團圓明月,雙龍會人水,再連紫氣豐城。莫道花飛無聚處,應知萍散有逢時。

月娘回頭一看,唬了一驚,不是別人,乃是他二孃李嬌兒。

從西門慶死後回了院裡,又嫁了張二官人,不足三年,這遭被擄入營,他做了夫人。月娘不敢上這官船,只到前艙,二人相望流淚。月娘說不見了孝哥,要上東京找尋。李嬌兒說:“城破被擄,如今要帶上燕京去了,不料這裡又得相逢。”看見月娘衣衫襤樓,滿頭塵土,就知道路艱難,連忙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子、一雙金戒指,悄悄遞與月娘。月娘不肯受,李嬌兒道:“也是咱姐妹一點心,知道那裡再得相會?”

月娘才袖了。大家拭淚而別,那王六兒看見,明知是月娘,躲進艙裡去了。

一聲鑼響,婦人各進官艙。見斡離不岸上紮營,密層層都是帳房。到了五更,吹角起營,這大船上金鼓齊鳴,放了大炮,就是細樂悠揚,應著水聲,吹吹打打,開船而去。李嬌兒不敢出艙,推開一扇格子遙望月娘,垂淚不絕。

卻說吳月娘在鹽船艙裡,不消半月,早到汴京城門首。

這還是張邦昌攝位,金兵亂走,沒人攔阻。先使妙趣下船,當鋪裡把金簪當了二兩銀子,打發了船錢,然後下船往城裡找皇姑寺。六街三巷,走了幾處尼庵,俱不對話。又走了一回,見一個老婆婆在那寺前石臺上坐著,妙趣打個間訊,進的二門,一群貧人正吃粥哩。問道了一聲當家師父,只見長老過來道:“過往的師父,請吃些稀粥結緣!”那妙趣也走的飢了,看了看,男女兩席:男子們在廚外地下坐著,婦女們在房裡。一個大法炕坐著個老婆婆。但見:發垂白蒜,面皺黃紗。衣服檻樓,殘絲破襖露團花,笑語從容,拄杖蒲席多道氣。高坐無貧婆之乞相,舉止有大家之威儀。

這是蔡老夫人,在這齋場看大眾吃粥。見妙趣是個尼僧,打個問訊,忙請上炕,問有甚事到此。妙趣道:“有個在家女道來東京尋兒,還沒個安身的去處。尋了幾個尼庵都不湊巧,現在門外立著。”老夫人道:“快請進來!”妙趣出來清月娘、小玉進去見了禮,都上炕坐著。月娘把不見了兒來找,說一路苦楚,不覺淚下。老夫人便道:“不消去尋別庵,我這給孤寺留眾舍米,既然沒處去,且在我這院子裡住些時罷!找兒子也要慢慢的探信,那有一到就有了的?”月娘也是無可奈何,見老夫人說話忠誠,細問了一遍,才知是蔡太師之母老太夫人,下來謝了。早有貧婆盛上粥來,眾婦女吃完飯,過那邊院子去了。這月娘暫寄給孤寺中,妙趣自去訪問妙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