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淚流滿面,就好象久盼的大救星突然從天而降。
少安站在腳地上,為這場面感動得忍不住鼻子一酸。是呀,這些至親至愛的人們,都把
他看作是全家人的靠山。家裡出了任何不幸事,他們都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他怎麼能辜
負親人們的期望呢?
剎那間,一種強悍的男性豪氣在這個二十三歲青年的身上洶湧地鼓漲起來!
他平靜地問母親:“我爸出山去了?”
他媽“嗯”了一聲,接著便撩起圍裙揩乾臉上的淚痕,母親意識到她不能再哭了,以免
加重兒子的精神負擔。他又問腳地上的妹妹:“你二哥回來了沒?”
蘭香說:“回來了,剛出去到金波家尋個東西……”
這時候,他姐蘭花頭一下伏在大弟的肩上,又出聲哭起來了。少安安慰她說:“姐姐,
你不要急躁,事情總有我哩!你看你眼睛都腫了。千萬不敢傷身子,你還要拉扯貓蛋和狗
蛋……那兩個娃娃哩?”
蘭花不哭了,說:“少平引到外面去了……”
這陣兒,少安他奶坐在後炕頭上,張開沒牙的嘴只顧笑著。她看見她的安安就是沒死
嘛!這不,已經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少安從一個毛巾縫成的小布袋裡,掏出一包從米家鎮買來的蛋糕,拿出來放在奶奶的被
子旁。他從裡面撿了一塊軟點的,遞到奶奶手裡,說:“奶奶,你吃這!軟的,能咬動
哩!”老祖母接過這塊蛋糕,指著旁邊其餘的,說:“叫貓蛋狗蛋吃去……”
少安看家裡人的情緒緩和下來以後,就一個人從窯裡出來,轉到了院畔上。到現在,他
對姐夫的事,心裡還是沒有一點主意。
唉,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人,能有多少本事呢!如果說,什麼地方有些莊稼活把人難
住了,他孫少安根本不會把這種事放在眼裡;他自己有信心把別人幹不了的活幹得出奇的
好。可這種事不一樣啊!
他急躁地在院畔上走來走去。
他看見,院子東頭那棵碗口粗的杏樹,已經綻開了一樹白粉粉的花朵。這樹是他們家搬
到這裡時栽下的,算一算和蘭香的年齡差不多了。往年,收麥的時候,總能在這棵樹上摘一
兩筐金黃的甜杏子。除過一家人大飽一頓口福外,好心的母親還要給村裡一些人家的娃娃分
一點。但這兩年不行了,他的兩個饞嘴小外甥早早就侵害完了。少安十分疼愛兩個活潑的外
甥,因為姐夫無能,他對這兩個孩子擔當著責任。他想,就是為了這兩個孩子,他也要把姐
夫的事有個平和的解決……
他看見他弟少平一隻手抱著狗蛋,另一隻手提個口袋,從土坡裡上來了。年齡大的貓蛋
跟在他後面走著。少平也看見了他,興奮地加快腳步趕過來了。
少安問少平:“你手裡提些什麼?”
“十幾斤白麵。”少平說。
“白麵?哪來的?”少安驚奇地問。十幾斤白麵,對他們家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啊!
“潤葉姐給的……”少平說。
“潤葉?”
“嗯。”少平接著就把潤葉叫他去她二爸家的前前後後都給哥哥說了。最後,少平對他
哥一再強調說:“她叫你這幾天一定來一下!”
“她沒說是什麼事嗎?”少安問。
“沒說,就叫你一定來一下……”少平說完,就引著兩個孩子回家去了。
孫少安愣了半天。他憂傷地走到院子東頭那棵杏樹前,手輕輕摳著樹皮,抬起頭望著滿
樹雪白的杏花,陷入到往事中去了……
第十一章
在少安很小的時候,他們家還住在田家圪嶗他二爸現在住的地方。他們家離潤葉家很
近。那時候,田福堂的家境雖說比他們家強得多,但還沒有發達起來。福堂叔和他爸在舊社
會都給富人家攬過工,因此解放初兩家人的關係還相當親密。母親那時候常帶著他和姐姐蘭
花到田大嬸家串門。潤葉比他小一歲,兩個人正能玩在一起。漸漸地,他們就相好得誰也離
不開誰了。少安早上一起來,就哭著要到潤葉家去。潤葉晚上又哭著要到他們家來睡,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