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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嬸就只好把她送過來,兩個孩子常常在被窩裡打鬧半天也不安息。要是誰家吃一頓好飯,大

人也總要給另一家的娃娃端上一碗,或者就乾脆叫到自己家裡來吃。他兩個不論誰過生日,

他媽或田大嬸總要給他們把一圈白線用紅顏料染好,掛在他們的脖子裡——這是“鎖線”,

保佑孩子無災無病,長命百歲……後來,他們長大了一點,家裡和院子裡已經沒什麼意思,

就開始溜出家門,到廣闊天地裡玩去了。

春天,當桃杏花盛開,柳樹抽出綠絲的時候,他們還穿著破爛的開襠棉褲,到陽土坡上

刨刨發芽的“蠻蠻草”根,這草根嚼在嘴裡又麻又辣——這是在一個漫長的冬天之後,嚐到

的第一口春天的鮮物。夏天,一入三伏,他們和村裡的其他娃娃就脫得一絲不掛,男娃娃,

女娃娃,成天泡在東拉河裡,耍水,互相打鬧著給光身子上糊泥巴。一個夏天過去,都曬得

黑不溜秋。秋天,是黃土高原的黃金季節。他們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尋找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常常把肚皮撐得回家連飯也不好好吃,在這個季節反而都消瘦下來。冬天,刀子一般嚴厲的

寒風把他們從野外趕回來,只好一整天悶在家裡玩。只是在天氣暖和的日子裡,他才和潤葉

一塊從東拉河的冰上走過去,在金家灣那邊的村子裡,尋找各種各樣的破瓷器片。金家灣過

去有錢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細又好看,上面還釉著許多美妙的花紋。冬天茂密的柴草

衰敗下來,這些玩藝兒很容易搜尋到。他們把這些寶貝揀回來,分別放在他們家院子供奉土

神爺的牆窯裡。唉,在這窮困的農村,孩子們有什麼玩具呢?那個年紀裡,這些東西就是他

和潤葉擁有的最寶貴的財產了……

一年年過去,他們家越來越窮了。可福堂叔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強。潤葉穿起了漂亮的花

衣裳,可他的衣服卻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爛。但他們仍然象以前一樣,在一塊親密地廝混著玩

耍。

在他六歲那年,有一天,父親給他契起一把小钁頭,又給他盤了一根小繩,說:“少

安,你也大了,應該出去乾點活了。跟爸砍柴去吧!”

“不!我不去!我要和潤葉一塊玩!”他抗議說。“潤葉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

娃就要到山裡學幹活。男娃娃怎麼能老呆在家裡呢?再說,咱這窮家薄業,就爸爸一個人拉

扯著你們,沒個幫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語了。他知道父親說得對。他早朦朧地感到這一天要來的,現在終於到來了。

就這樣,他那雖然貧窮但充滿無限歡樂的日月過去了。他從此便開始了一個農村孩子的

第一堂主課——勞動。

他先是跟著父親,隨後便和村裡同齡的男孩子一塊相跟著出山砍柴。每天一回,每回一

小捆。他甚至學著象大人一樣,用草繩把柴禾套腰一捆,又齊整又好看。母親捨不得燒他砍

回來的柴,就把這些可愛的小柴捆另外垛在院子裡。時間長了,竟然垛起了規模不小的一

垛。來他們家串門的村裡人,都指著這一垛柴,對他父母誇讚說:哈呀,這娃娃將來是個好

受苦人!”城裡人誇孩子誇學習,鄉里人誇孩子誇勞動。他父母親為此而很驕傲,他也在自

己幼小的心靈裡,第一次感受到了勞動給人帶來的榮耀。

但是,每天砍柴回來,他餓得要命,家裡又頓頓是稀飯,沒一點象樣的乾糧。他喝上幾

碗稀湯,就愁眉苦臉地從窯裡出來了。他知道他即是又哭又鬧,家裡也沒有辦法。再說,每

頓飯母親都已經在稀湯裡給他捋一碗稠的了。

每當他來到院子裡的時候,就看見潤葉在他家的土牆外面招手叫他。

他撒腿跑過去,潤葉就把從自己家裡偷出來的玉米麵饃,給他手裡塞一個。他貪婪地啃

著,感激地望著這個和他一起耍大的夥伴。她穿一身乾乾淨淨的花衣裳,頭髮也再不是亂蓬

蓬的了,梳起了兩根黑亮亮的羊角辮。

在他八歲那年,正是一九六○年最困難的時期。他們家本來就已經吃了上頓沒下頓,他

二爸又從山西跑回來,麻纏父親給他娶媳婦。父親借下一河灘帳債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