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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致愛麗絲

如果百橋鄉是個“天然鳥籠”,裡面裝的鳥兒又是什麼呢?

在姜宗元順著曾白鞏的話,想到這個問題時,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浮上他的心頭。

但他不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念頭,相反,他很早就有了相關的猜測。

青山醫院六樓的病房佈置實在太奢華了,當姜宗元第一次踏進房中時,才知道原來書裡那些關於富人之家的描述並非都是杜撰的。

玻璃頂燈上懸掛著水晶垂絡,牆上嵌著四季花式壁燈,桌上燭臺是用宮廷燈罩罩著電燈,做出的仿古式樣。光古玩雕刻就擺了整整兩座紫檀雕花木架,更別說印花地毯,從屋裡鋪到了屋外,所見所用皆是珍品,就連平日裡隨手用的痰盂唾盒都是琺琅搪瓷的。

跟周圍灰撲撲歪牆倒壁的茅屋土牆相比,青山醫院富麗堂皇的六樓,簡直就像一顆落入凡塵的明珠。

趙院長跟他說,六樓的病人是過來養病的,可是這世上會有哪個有錢人,特意跑到他們那種窮鄉僻壤,專門打造一間上等人住的屋子養病呢。

除了烏振宏,姜宗元想不到第二個人。

這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之人,對於男子,更是寬容。

如果一個男子事業成功,那麼對於他的愛情生活,這寬容的界限便更大了。從一而終的,叫做忠貞情深,招惹了好幾位女子的,便就叫做風流倜儻了。

別提書裡經常會描述一些關於富家公子的浪漫愛情故事,就連鄉里稍微有些家財的都會在沒了老婆後續娶,那麼,像烏振宏這種家財萬貫的大亨,在外面養上一兩位紅粉知己,似乎也就不是什麼新奇事了。

尤其是,在那位紅粉患了瘋病之後,烏振宏不僅沒有拋棄對方,反而願意花那麼多錢布置出一個富足舒適的屋子給她養病,也算是重情重義了。

姜宗元起先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可剛剛曾白鞏一連串的逼問,讓他一直以來的想法產生了動搖。

如果青山醫院六樓上的那個瘋女人不是烏振宏的某位紅粉知己,而是他的妻子呢?為什麼烏振宏不光明正大地為她看病,而是要將她偷偷地藏在百橋鄉這種大山深處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張相片,相片裡的女孩兒年輕,明媚,一雙含笑的眼睛清澈的好似春日裡的湖水,波光粼粼,明顯是聰穎清醒的。

曾經無數次好奇的問題,再一次尖銳地刺中他的大腦。

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那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女孩瘋了呢?

趙院長的遮遮掩掩,穿著黑衣的冷峻打手,女人歇斯底里的慘叫,以及那瑩白小腿上的紅痕,一幕幕放電影似的,從姜宗元腦海中快速閃過。他猛地記起在那間臥室裡看見過的鐵門鐵窗,因為跟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所以好奇的他,當時問過一嘴。

趙院長告訴他,瘋女人病的很嚴重,曾經自殺過好幾次,那些鐵門鐵窗就是為了保護她,防止出意外的。

可是,趙院長的話都是真的嗎?或者說,就是完整答案嗎?

鐵門鐵窗當然能防止瘋女人自殺,但這種限制她活動的門窗,不更能防止她逃跑嗎?

“鳥籠”——沒錯,這種被牆壁鐵門鐵窗圍起來的小屋子,跟鳥籠何其相似!

可人不是鳥,如何能長期關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裡,不得自由?哪怕對方精神有問題,是個瘋子,這樣數年如一日地被關著,別說痊癒,只會更糟吧。

姜宗元想起了那幾次瘋女人傷人時的情形,拼命掙扎、弱小無助、無力就擒,就跟那些撲騰著翅膀想要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

妄圖逃跑的鳥,最終要不被馴服,乖乖待在籠中讓人賞玩,要不折騰至死,徹底解脫,那麼人呢?

瘋女人那日慘死的畫面陡然躍入姜宗元的腦海,他的胸腔彷彿被重錘重重敲了一下。

如果,如果,那座金碧輝煌的屋子真的是困死瘋女人的元兇,那麼,自己這個袖手旁觀,甚至還出手阻攔過她逃亡的人,豈不就是幫兇嗎?

人的信念有時就像一座中空的房子,一旦塌陷了一角,周圍的一切也會跟著陷落。

姜宗元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黑洞,無邊的黑色像成片的墨水,沉默地向他湧來,快要將他淹沒。

他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好久好久,才艱難地找回一點聲音。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但,但是,烏先生不僅僅捐了很多錢給鄉里,他還是我的恩人。”

“我阿婆五月份的時候挖春筍,從山上摔下來,正好被一根竹子戳到了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