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笑得肚子疼,“這也太離奇了,究竟是哪處傳出來的。天子好好地在京城裡,朝廷幾年沒發兵了。”姜芝琢磨出一個可能的人選。“遇襲的該不會是王司空罷?他從豫州回返司州,如果從豫北走的話,應該會路過管城。”“說不定是平盧王呢。”陸適之暢想,“平盧王也要去京城。他禍害了豫州這麼多年,如果半路上被豫州的流寇伏擊,那才叫一報還一報。”阮朝汐想起了另一個人,“你們都忘了宣城王了?也有可能是宣城王的車隊。”“也有傳言說是宣城王,但我覺得不可能。宣城王帶了兩千京城禁軍隨行,流寇應該不敢動他的車隊。”陸適之談笑間說起,“對了,還有更離奇的傳言,說遇襲的是郎君的車隊。”幾人都笑了。姜芝搖頭,“郎君的車隊是最早出發的,兩千部曲護送,全是披甲精銳兒郎,流寇不敢動郎君的車隊,應該早入京城了。”“對。荀氏是豫州本地大族,如果車隊遇襲出了事,早原路回返了,怎麼會一直停在管城附近。最不可能的就是郎君車隊。”“想來想去,遇襲的最可能是王司空。他的車隊護衛人少,年紀大了,受傷不能挪動,原地養傷在情理之中。”“真希望是平盧王……”李奕臣回屋換一身短打衣裳,走出來院子裡,招呼所有人出來。“趁日頭還沒下山,每個人過來練一陣。阿般,針線放一下,我看看你近日練得如何了。”阮朝汐清脆地應了聲,放下針線籃子,回屋也換了身利落的窄袖短打出來。——管城往西三十里,豫州和司州交壤地界,無名地的無名山中。一個身形高大、峨冠博帶的身影,在山道守衛的部曲引領下,踩著木屐登上山道。“荒唐!”來人搖頭嘆息,追問領路的燕斬辰,“你家郎君在管城附近遇襲受傷,不好好入城休養傷勢,跑到荒山野嶺來作甚!他是如何想的?”燕斬辰不知該如何回答,沒人知道郎君如何想。他只管把人往深山裡引。沿著一條陡峭石階,石崖高處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不知多少年前,有苦行僧路過此山,在高崖峭壁之上開闢出洞穴,仿達摩祖師面壁苦修,追尋佛學真諦。“阮大郎君,這邊請。”燕斬辰往頭頂洞口處一指,“我家郎君在洞內面壁。”阮荻抬頭瞪視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踩著陡峭石階上去。那面壁洞穴裡原來不只一人,耳邊聲音嗡嗡迴盪著對話聲。隨著他走近,對話聲響越來越清晰。其中一個冷冽的嗓音顯然是他想不開的多年好友;另一個聲音醇厚,仿若鐘鳴,聽在阮荻耳朵裡竟然也似曾相識。那醇厚嗓音在嘆息,“荀施主,此處石穴是佛門靜心面壁的修行地,是由貧僧的師祖開鑿,傳於我師,又傳與貧僧。荀施主紅塵中人,何必硬佔了貧僧師門的修行地,耽擱了我面壁修行。你啊,速速離去罷。”荀玄微的嗓音響起,雖然語速平穩和緩,但聲線低沉寒涼,不似尋常。“佛渡有緣人,我與佛有緣,大和尚為何不讓我在此處面壁修行。”阮荻恍然想起來了。那道醇厚的嗓音他果然聽過的。幾個月前,釋長生大和尚遊歷豫州,在歷陽落腳數月,於難葉山一場講經,之後翩然遠去。山洞裡和荀玄微對坐的,竟然是回返司州的釋長生。他拋下一堆爛攤子不理會,什麼“佛渡有緣人”,他想做什麼?!“……”阮荻心裡一緊,加快腳步上石階。他幼妹已經尋不到了,可別又搭上個妹夫!釋長生大和尚道,“佛渡有緣人,但荀施主和我佛無緣,強佔此處也無用。速速離去罷,還我清淨地。”“為何?我堪破紅塵,四大皆空,俗世名利於我如塵土。我誠心求上無名山,為何佛門不收留我?”“咄,滿身執念,滿眼的求不得。談什麼四大皆空!荀施主,佛門與你無緣,將這處面壁修行的清淨洞穴還與貧僧,莫要阻了貧僧的修
行。”“呵。”荀玄微的聲線雖和緩,語意譏誚,咄咄逼人。“佛家說無慾無我,你師門傳承的面壁修行之地,為何只能你佔著,不能讓予我?大和尚修行多年,至今還有分別心[1],心裡分出了你我。大和尚的佛學未修成正果。”被鋒銳質問的釋長生大和尚絲毫不惱怒。“和尚未成佛,頂著血肉皮囊,心裡自然會分出你我。倒是荀施主你,沒有分別心,心中不分你我。”“何意?”“荀施主的心裡只有我,沒有你。處處行事都是‘我’,湮滅了‘你’。自然沒有分別心,無需分出你我。”苦修面壁的佛家洞穴裡,陷入一陣長久的寂靜。荀玄微的嗓音過了許久才響起,“大和尚的意思也說,是我的過錯?我一片真心實意,只想她過得安穩順遂,為何會成為我的過錯?”“你於俗世中手握大權,周圍均是順從迎合你之人。你懷著真心實意,灑下你眼中之甘露,卻成了他人之砒//霜。荀施主,佛家有因果。你既然灑下滿地砒//霜,自然會收穫業果。”“我之甘露,她之砒//霜。呵……但如果她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