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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京月迷津渡(八)

阮朝汐側過視線,藉著天邊的黯淡暮光,仔細地觀察面前人此刻的神情。“多謝兄臺好意相助。”荀玄微的目光轉向空曠處,說的還是那句,“在下的部曲車馬停在東邊林外,回程時似乎走錯了方向。勞煩兄臺指引往東。”阮朝汐依舊不出聲,攙扶著手肘,轉了個方向。他們所在處,是桃林南邊接近盡頭的方位,兩人原路回返桃林中央,再往東面慢慢走。“兄臺竟願意親自引路,實在多謝。”荀玄微客氣地寒暄,“在下新近損了目力,用不慣行走木杖,今日獨自入林,是有些逞強了。不知兄臺尊姓,等下出去尋到了我家部曲,在下必定重謝。”頓了頓,又側耳道,“兄臺始終未發一言。不知為何緣故?”兩人又默然走出幾步,荀玄微似乎想到了什麼,抬手在攙扶的手背上方拂過,指尖極快速地碰觸下布料。“該不會……是位娘子?”他倏然停步,“唐突了。”輕輕掙脫攙扶的手,就要獨自前行。纖長秀氣的手又固執地伸過來,把人扶住了。阮朝汐的唇緊緊抿起。向來強勢的人忽然變得弱勢,慣於掌控別人的翻雲覆雨手在她面前袒露出罕見的柔軟虛弱,眼前的情況讓她極為不習慣。她雖然出手幫扶了他,但並不打算洩露身份。他的部曲在林外等候,她攙扶他東去桃林邊就分開,片刻同行而已。他傷了眼,桃林裡的一小段邂逅,於他不過是個陌生的路人好心幫扶了一程。柔嫩的指尖做筆,一筆一劃在對方的手背上寫下:“咽喉有疾,不能發聲。我乃兒郎,無需顧慮。”她一筆一劃地低頭寫字,對面的腳步不知何時停住了。兩人立在桃林下,桃花簌簌落下。攤開的右手紋絲不動,被隱藏在大袖裡的左手,難耐地蜷起,又放開。阮朝汐寫完了十六個字,收回了手,重新攙扶住手肘,示意往東行。身側的郎君輕輕吐了口氣,細微不穩的聲音平靜下來。“如此倒是巧了。我目不能視,你不能發聲。同時天涯淪落人,我們今日湊在一處,可見上天也覺得你我有緣。”阮朝汐默不作聲地聽完,扯著衣袖把他藏於身後的左手扯出來,將他手裡攥著的半截木簪抽走,戳著他手背寫下,“追隨此物而來。”荀玄微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啞然失笑。“原來不是有緣,而是你搜尋木簪,我撿拾到了木簪,因緣際會,我們才會偶然相遇。”他轉頭過來,不能視物的眼睛正對著她的方向,語氣和緩地詢問,“好好的木簪,怎的斷成了兩截?”一句話勾起阮朝汐心底的抑鬱不平,她默然攥緊了手裡的斷簪。她不想答。出了塢壁庇護,外頭處處風雨。意想不到的狂風驟雨損毀了阿孃的遺物。但離開巢穴的幼鳥早已拿定了主意。哪怕在外頭撞得頭破血流,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從不後悔離去的決定。她不想在曾經的庇護者面前顯示軟弱。她以手指寫下()?(),

“可以修補。”又飛快地寫下()?(),

“兄臺的眼疾可醫治否?”荀玄微抬手撫摸遮掩的白綃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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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京半途被奸人伏擊,中了毒傷。山中休養數月,雖然僥倖逃脫性命,但毒性入體,這雙眼睛只怕是難好了。”阮朝汐攙扶他手肘行走的腳步不知不覺停住了。醫不好了?!荀九郎輕描淡寫地說他家三兄“傷勢早養好了”,她從未想到他的傷勢會如此嚴重,竟然落下了永久殘疾。正當盛年的郎君,失了眼睛,以後還如何入仕?如何繼任家主?他籌劃多年的大事怎麼辦?“小兄弟,怎麼了?”耳邊傳來溫聲詢問,“手怎的突然如此用力?”阮朝汐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攥緊了他的手臂,把柔滑的蜀錦布料都捏出了深深摺痕。她急忙鬆開了手。荀玄微並未計較,示意她繼續前行,“手指柔軟無繭,年紀應不大。叫你一聲小兄弟,不算唐突罷?”阮朝汐預設下來。“會好起來的。”她在他手背上飛快寫下幾個字。手背沒有掌心的知覺敏銳,荀玄微把手掌攤開向上,讓她在掌心寫字。“多謝寬慰,我有自知之明。好不了了。”他神色自若地談笑,“小兄弟心善,今日確實是有緣見面。不瞞你,我身上揹負了朝廷的徵辟令。一來,朝廷催逼日久,不得不來京城,向各處展示這雙好不了的眼睛。”“二來,我在京城樹敵甚多。若我無恙,自然

可以鬥上一鬥。如今落下殘疾,半生壯志落空,各處虎狼想來是不會罷休,必定要撕扯血肉飽食一場。我人在京城,勉勵支撐應付,至少不會牽累了千里之外的族人親友。”阮朝汐越聽越心驚。他從不是對陌生人袒露心跡的性子。如今身在人來人往的桃林之中,對著偶遇的好心路人,竟然毫不在意地傾吐心事,大為反常,簡直像是看淡了生死——短短數月功夫,局面竟然險惡至此了?指節不自覺用力,再度揪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