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是做了極不好的噩夢?剛才一直聽到你在夢裡呼吸急促,似乎還落了淚。奴正想著要不要把你喚醒……”阮朝汐抬手摸了把眼角,夢裡不知哭了多久,睫毛都溼漉漉的。她坐在原處,仔細回想了一陣,越想越暈眩模糊,柔白的指尖撐著眉心,“似乎是個很長的夢。但想不起來了……”噩夢的內容完全想不起了。只依稀記得大片濃重的黑,自己在黑暗中劇烈的心跳和喘息,從心底升騰的難以言喻的絕望和悲傷。白蟬遞來重新溫過的紅棗羹,她喝了半碗,劇烈的心跳逐漸平穩下來。她問起了荀七娘。“郎君同樣罰了七娘禁足。”白蟬輕聲細語道,“七娘的車被許多人牢牢看著,不許她輕易鬧出動靜。剛才奴過去給七娘送紅棗羹,七娘正哭呢。淚珠子一顆顆往下掉,奴瞧著有些可憐。”阮朝汐低頭喝了口湯。“鍾十二那邊……?”“連同鍾家幾個僕從,一起關在車裡。郎君吩咐下來,等這趟歷陽城事畢,會把七娘和十二郎各自送回塢壁,再知會兩家的大人知曉。”阮朝汐徹底喝不下羹湯了,把湯碗放去旁邊。想想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猛地扭頭追問,“……歷陽城事畢?什麼意思?”白蟬憂心忡忡地搖頭,“郎君的原話,奴哪裡知道什麼意思。只是剛才車馬一路往西北疾行,眼瞧著離歷陽城越話。”阮朝汐立刻起身,靠近車窗細木欞邊,掀開一角布簾。豫州第一大重鎮:歷陽城,在濃重夜色裡顯出雄偉輪廓。天色已經晚了,城樓上亮起燈籠。前方影影綽綽,站著許多出城迎接的人影。阮朝汐一眼便瞧見了最前方的阮荻。阮荻對面,站著她熟悉的頎長身影,玄色滾邊的紫袍大袖在暮色大風中展開,意態閒適,談笑晏晏。賓主兩人已經交談有一陣了。阮荻擔任歷陽太守已經三年,歷陽城內防務嚴厲整治過幾輪,城內駐紮了眾多阮氏部曲。他這個歷陽太守,和刺史府裡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平盧王同在歷陽城內,兩邊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幾乎不會同時出現在同個場合。如今城門周圍持刀防衛的都是阮氏部曲。阮朝汐起先牴觸這位天上掉下來的長兄。但五年來,阮荻待她親厚,寒暑節氣,關懷備至,得空了親自探望,當真把她當做了自家幼妹。人心是肉做的,時日久了,她心裡寒冰消融,也漸漸起了親近之意,當真把他當做兄長看待。她撩起一角布簾,遙遙地見阮荻氣色不錯,笑容爽朗熱烈,最近顯然過得不錯,安心地放下了簾子。不遠處的一輛車傳來咚一聲響。聲音不大不小,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少部曲目光立刻轉過來。那是載了鍾少白的貨車。燕斬辰立刻快步過去檢視。眾目睽睽之下,那輛貨車居然晃動了起來。城下的阮荻瞠目瞧著。“那輛車裡裝著……”荀玄微談笑間轉身,睨向車的方向,“帶了些京城行獵時獵獲的野味來。都是活物,動靜不小。”士族出遊行獵,將捕獲的野味活物饋贈友人極為平常,阮荻並未起疑。他生性疏朗,不怎麼在意這些小節,道謝幾句就撂開了,改而詢問起好友這幾年在京城如何,怎麼突然回了司州。裝載鍾十二的牛車細微搖晃,咚咚撞壁之聲不絕。阮荻看得稀罕,慨嘆了句,“司州過來至少得七八日車程吧。可是
臨行前才打的野味?至今活蹦亂跳。”荀玄微淡笑,“趕路途中自投羅網,主動撞來的野味。剛剛捕獲不久,確實活蹦亂跳。”阮朝汐:“……”另一輛車裡細微的咚一聲。這回是荀七娘。燕斬辰又過去檢視。阮荻笑道,“究竟帶來了多少車野味?從簡,你太過客氣了。”轉身當先邀他入城,言語間熱情邀他參加城內的佛法大會盛事。“城裡那位殿下這幾年安分不少,彼此互不干涉。城東幾處城門都是我的人,你入城休整一兩日無礙的。若是不放心,你的部曲帶五百入城無妨。若太多了,只怕會被那位找藉口彈劾。明日我帶你去尋那位會梵語的高僧。高僧佛法精妙,實乃盛會哪。”“佛法大會之事不急。眼下有一樁急事,需要在入城之前先辦妥了。”耳邊傳來了荀玄微平和的嗓音。“不知平盧王殿下可在歷陽城內?我自京城遠道而來,除了掛念舊友,登門敘舊之外,還從京城攜帶一道聖旨,要頒給平盧王殿下。”平盧王三個字出口,所有的交談聲,寒暄說笑聲,細微的捶窗聲,同時瞬間消失。阮荻瞠目站在原地。眼見荀玄微竟不是在開玩笑,當真從袖中取出了黃紙聖旨,他抹了把臉,喃喃道,“好你個荀從簡。”轉回身吩咐,“去一個人去刺史府。京城有聖旨,速速通傳平盧王殿下出來迎旨。”——平盧王元宸,和阮朝汐記憶裡並沒有相差太大。穿了紫袍公服,王爵玉帶,如果說和當年城下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當年肆意如狼的眼神,換成了如今假惺惺的寒暄微笑。“多年未見,荀郎風姿灼灼,更勝往昔啊。”“平盧王殿下同樣風采過人。”荀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