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探看,雕工雕得極精細,多重花瓣一層層綻開,花蕊引蝶蹁躚,就連花瓣邊緣滾動的圓潤露珠都清晰可見。“這朵牡丹……是霍大兄自己刻的?”她越看越像,懷疑地說,“有年霍大兄送我的冰花,就是同樣式樣的牡丹,上頭的蝴蝶和露珠的位置都差不多……”霍清川咳了一聲,預設了。“買金簪的錢是我們三個一起湊的。幼棠先找金匠描了個牡丹花樣,我覺得俗氣,索性自己雕了一朵……比不得阿般頭上的玉簪精巧。”阮朝汐捏著金簪,眼睛裡帶了真切的笑意,“我極喜歡這簪子。多謝霍大兄。替我謝謝徐二兄和燕三兄。”素白的指尖摸索了幾下,當面把金簪插進了髮髻間。陽光映在金簪尾端,光芒耀眼,戴著牡丹金簪的少女笑意明豔。阮朝汐向來穿得素淡,人映在日光裡,如玉容色彷彿映出淺淺光暈,展顏微笑時,比金簪還要耀眼三分。霍清川的目光裡帶了掩飾不住的讚歎。下一刻,他轉開了視線,往後退了一步,重新走去廊下站著。“我們三個的心意送到,阿般收下即可,不必當真佩戴起來。若被人問起來歷,也不好應答。”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鍾十二去書房求情果然有效,七娘被解了禁足,立刻提著裙襬跑出屋,兩名女婢匆忙追在身後,“七娘,不可疾跑,失了身份。”荀七娘才不管,如一隻輕快的小鹿般小跑過庭院,“十二孃!阿般!二兄終於肯把我放出了句:“郎君近期得空,會來探望十二孃。”行禮告辭。類似的話,這些年聽過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最近一次在她及笄前後。阮朝汐聽完,笑了笑,把臉轉向旁邊。最後那句話便如一陣清風般消散在耳邊。七娘是從身側趕來的,早瞅見了阮朝汐捏在身後的信封。“這麼厚的信?三兄託霍清川給你的?”荀鶯初大感驚異,“裡頭都寫了什麼?三兄給我的家信從來都是薄薄一張,只是些‘你如何?我安好’之類的寒暄話。多幾個字也是不能的。”阮朝汐把書信藏在身後不肯給,“塢主只有對人不滿時,才會多寫。你收到薄薄一張家書,說明塢主對你一切滿意,沒什麼好教訓的。”七娘:“嘁!三兄分明就是在敷衍我。”兩人說說笑笑地穿過庭院,走到中央最空曠、人最少的地方,阮朝汐放輕聲音勸誡好友:“歷陽城當真不好去。你沒有見過平盧王,我也只是五年前剛來時見了他一次。……那一次便足夠了。那是條毒蛇,殘忍嗜殺,我們輕易不要去他的巢穴。”荀鶯初詫異地說,“可是阮家長兄就在歷陽城裡,任職歷陽太守已經三年了。我家九郎也在歷陽任職做事。聽說這次城裡高僧講經,豫州不少士族特意趕去歷陽,都是去辨析經義,闡明佛理。他們都好端端的。”“毒蛇蟄伏不出,不代表從此向善了。今日不咬人,明日不咬人,不代表一輩子不咬人。何必把自己送進巢穴邊,拿自己性命賭一次毒蛇會不會咬人?”阮朝汐勸到這裡,話已經說得足夠,荀鶯初再也不說什麼,低頭默默地前行。再說話時,聲音悶悶的。“你說的這些,其實我都知道。”荀鶯初路過庭院中央的梧桐樹,停下腳步,攏著披帛抬頭看枝葉舒展的樹冠,“阿般,家裡在給我議親了。”阮朝汐吃了一驚,停下了腳步。年齡相仿的兩位少女在大樹下彼此對視著。荀鶯初極力
偽裝的興致高昂的表層偽裝被扯開,露出了遮掩不住的低落彷徨。“我偷聽到的。家裡在商議著,是和鍾氏結親,還是和阮氏結親。鍾氏有三四個年紀合適的,阮氏也有三四個合適的。”“我阿母說,先挨個相看一遍,看到合意的再說;我阿父說,同時相看兩家,會把兩家都得罪了。不如先定好一家,再慢慢相看那家的人選。阿母又問,相看都未相看,七娘連兩家郎君的面都未見過,如何先定哪家?阿父斥責說,兩家結親,結的是門第。何必見面?等七娘嫁過去,自然可以長長久久見夫君的面了!”少女的嗓音在風裡飄散開,荀鶯初眼眶裡逐漸蓄了淚。“阿父阿母這次允我過來雲間塢,其實也是把我支開,他們好暗中準備議親事。等我這趟回去荀氏壁……鍾氏還是阮氏,應該已經議定了。也不知何時出嫁,嫁給哪個,以後能不能再來雲間塢玩兒了。”阮朝汐握住了荀鶯初的手。指尖冰涼,荀鶯初穿了身單衣就跑出來了。阮朝汐溫熱纖長的手覆住對方的手的同時,荀鶯初抱住她的肩膀,嗚嗚嗚地小聲哭了起來。“我為什麼要長到十六歲這麼大了。若我像你這樣,今年剛剛及笄多好。”阮朝汐站在樹下,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出聲安慰。對於高門大姓出身的女郎而,格外可怖駭人。然而,阮朝汐住在西苑,見多了相仿年紀的少女們的不同去向。在西苑長大的少女們,各自的天賦才能不同,每年擇優劣汰。被劣汰出去的,其實各個都生得姣美動人,只是才能不及,跟不上西苑近乎殘酷的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