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這些被劣汰的少女,偶爾會有容貌格外出眾的,會被挑選贈送出去。來訪的貴客離開雲間塢時,她們會跟隨貴客離去,再不會回來。不知是不是個好出路,但畢竟是條出路。自願隨貴客離去的少女不少。當然有更多留在塢裡,等年紀到了,就在雲間塢裡成了親。有嫁得好的,做了主簿娘子,邑長娘子,是西苑劣汰送出去的少女們羨慕的出路。像傅阿池那般,能夠跟上西苑進學,又被送去東苑跟隨楊先生進學的,只有寥寥兩三個。阮朝汐隱約知道,這兩三個小娘子,才是當年娟娘和她說過的,“留在西苑,什麼都要學,什麼都要會”,有可能被擢為家臣的女孩兒。按照荀玄微的安排,阮朝汐住在西苑單獨的院落裡,跟隨著西苑和東苑進學,又因為她阮氏女的身份,接受了沈夫人格外嚴格的行止儀容訓誡,單獨學了《女誡》。她只是借住在西苑裡,和西苑眾女孩兒的前路都截然不同;但和眼前正宗高門大姓出身的荀七娘相比,她沒有父母雙親,自然也不會有人和她提起相看,議親,出嫁……她和荀七娘的前路似乎也不同。一聲聲的抽泣聲裡,阮朝汐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她今年已經及笄了。荀七娘避之不及的十六歲,距離她也並不很遙遠。她的前路又在何處呢。聞聲趕來的荀氏女婢和白蟬,給樹下的兩位小娘子各自披上避風氅衣,荀七娘紅著眼眶,扯著阮朝汐的手腕不肯回去。“我倒也不是格外對會梵語的大和尚講經感興趣。”她在樹下吐露了心聲,“我只是……想在出嫁之前,多看看,多走走。從小聽所有人說歷陽城,歷陽城,我都十六了,幾十裡外的大城,一次都未去過!能讓我親眼瞧瞧,哪怕不入城,在城外看看歷陽城長什麼樣兒,我也甘心回荀氏壁議親了。”聽著那句“哪怕不入城,在城外看看……”阮朝汐心裡微微一動。低垂的眸光抬起,兩邊對視了一眼。濃長睫羽下遞過去的眼神很熟悉,荀七娘的眼睛立刻亮了。交握的手用力,阮朝汐嘴裡勸著,“別任性,聽話回去……”手裡不輕不重捏了兩次,睫羽忽閃幾下,又意味深長地瞥過去一眼。荀七娘破涕為笑。乖巧告辭,被女婢簇擁著回了屋。阮朝汐自己也轉身回了廂房,隨手把信放置在書案上。白蟬見她拿回了京城來信,自覺地避出屋外,替她關好了門。阮朝汐獨自坐在室內,臉上顯露於人前的清淺笑意漸漸消散了。她謹慎地再度掂了掂信封的分量,又雙手托起,捧到眼前仔細打量厚度,估猜裡面塞進了多少信紙。沈夫人到底告了多少狀,塢主對她到底有多少不滿,以至於在京城忙碌公務的間隙,還熬到深夜,專門寫下滿滿十來張紙的教訓言語?微弱的燭光下,已經加笄的少女跪坐在案邊,眸光低垂,盯著案上的信。燭光映亮了對面的銅鏡,銅鏡裡顯出如畫的朦朧眉眼。以十五歲的年紀來說,鏡裡的容色長得過於驚心動魄了。不經意的
一個回眸,瞬間短暫的凝視,彷彿雪山峭壁間開出一朵動人雪蓮。但坐在銅鏡對面的人,顯然沒有攬鏡自賞的心情。銅鏡裡的少女眉心蹙起,顯露出真切的煩惱。她剛才和荀鶯初約好暗號,今晚二更天相約見面,暗中把事情籌劃起來。她們要做的事,如果被沈夫人知道了,肯定又要寫信去京裡告狀。霍大兄下次再帶來的手書,會比這封更厚……吧。阮朝汐的指尖反覆摩挲著信封裡凸起的紙張輪廓,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輕地吐了口氣。啪嗒,沒有開封的書信,原封不動地丟進了暗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