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秦墨叫相里源,是相里勤後人,帶著十來個少年前來求見。
當年相里勤為秦王效力,本來是想將墨家學說在秦國發揚光大,再借助秦國的實力推向其他各國。
然而秦王在意的只是他的劍術和攻城術,卻對墨家學說並不感興趣,導致相里勤在被其他墨門派系聯合排擠除名後,失望之極,帶著門下子弟和族人歸隱,並立下誓言,後輩子孫,不得再動兵戈,若有違逆,便讓他死後不得安息,愧對先師。
故而這些年以來,秦墨消失,相里氏族人多以打獵為生,避居於秦嶺和巴蜀山中,既不領秦國的土地耕種,也不服秦國的兵役出征。
直到鄭國前來開渠,嬴政命人造出草紙和麻紙,雖然質地粗糙,但價格低廉,用於書寫公文張貼告示,比原來的布帛要方便得多。
其實秦墨也養蠶織布,他們的工匠多,織出的布帛精美柔順,是支撐秦墨生存的重要來源。
養的蠶多,織的絲綢多了,自然也會有方絮留下,只因產量稀少,僅用來記載重要文字和資料,作為傳家之寶。
結果沒想到,他們當成寶貝一樣供著的方絮紙,被嬴政改良後大力推廣,甚至昭告天下,願以紙換書,但凡有獻上藏書者,都可以換取一卷上等的麻紙和皮紙,而且還可以抄錄一份自己留存。
等於就拿自家的藏書去涇陽轉一圈,讓太子身邊的人抄錄一遍,就可以換取上等的紙,甚至還有人說,太子不限人抄書,可以抄自己的書,也可以抄太子府中的藏書,只要肯獻書的,都可以一換二,甚至抄得越多,換的越多……
對於這個將書籍和知識牢牢掌握在公候王室和貴族手中的時代,秦國太子這一舉動,簡直令天下譁然。
相里氏手中有方絮,自然知道方絮的成本和價值,之前是礙於祖訓,不能出仕,可得知太子准許天下臣民無論貧富貴賤,出身何地,都可以抄書換書,他們就坐不住了。
但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麼。
孟子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
說的就是讀書用腦的統治者和付出以體力勞動供養讀書人和統治階級的關係。
像李斯這樣的“碩鼠”都知道,要找個大糧倉,才能過得好。
其他的讀書人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讀書是為了明理,也是為了脫離被統治者勞力者的身份。
掌握了知識的世家貴族,哪怕將知識藏於自己書房,放到竹簡爛了,都不願傳出去,就是不想給自己和子孫們增加對手。
而普通的平民百姓,想求學簡直難於登天。
第一個卡死他們上進之路的,就是無書可讀,無處求學。
儒家和墨家之所以成為春秋戰國時期的“顯學”,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孔子和墨子都不吝於講學之道,對門下弟子的出身並無要求,甚至廣開學壇,公開授課,只要願意聽講的,都可以免費旁聽。
因此得到他們授課而改變階級和人生的弟子們,對他們尊崇有加,也願意追隨他們,傳授自己所學知識。
孔子的《論語》和墨子的《墨子》成書都是由他們的弟子完成,但後人的理解和傳播,又各有不同,尤其是墨家因為派系分歧,內鬥不休,加上與秦漢兩代的統治者思想格格不入,最終由顯學漸漸沒落,再無當初矩子開壇,門徒數千聽講論道的盛況。
相里氏手中亦有半部《墨子》,此番他們前來,就是想透過秦太子,設法換取另外半部《墨子》。
那半部《墨子》原本在楚墨和齊墨手中,可如今秦太子推行“萬卷藏書樓”的計劃,不光是秦國,齊楚燕韓趙魏都有人趕來換書。
有的人是堂堂正正地拿著自家藏書前來,也有的人是偷偷摸摸拿著從各種渠道“借”來的書,反正秦國也沒要求留下原本,只要用自己的書去藏書樓抄一份,就可以得到新紙,還可以換取其他書籍。
這種“無本買賣”,誰不願做?
尤其是韓國君臣,自從派去鄭國修渠,得知鄭國暴露間諜身份後,就一直惶惶不安,生怕秦國以此為藉口,直接再揮軍殺來,他們剛剛跟著五國聯軍去函谷關轉了一圈,無功而返,哪裡還敢跟秦軍作戰。
就有人建議以獻書為名,前去試探,一則看看鄭國是否還在秦國負責修渠之事,二來秦太子弄出的這種“紙”影響太大,若是不去打探清楚,以後定然會陷於被動。
韓王是深受齊國影響,《管子》一書讀了沒十遍也有八遍,對管仲“齊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