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便是毫不含糊地瞪著一屋子的幕僚、下屬還有兩三個要好的同僚道:
“太子呢,天子駕崩,可還有儲君太子哩!”
這屋子裡,現在除了史可法,就屬高弘圖官職最大,同時也是史可法十分敬佩和喜歡的一名清流。
說起來,這個高弘圖其實也算是這一朝蒙受皇恩的一個既得利益者。天啟年間,他因得罪了魏忠賢而被罷官削職為民。崇禎登基後,被崇禎慕名重新徵召入朝,而且一下子就給了一個左儉都御史,兩年不到,又升為左都御史。
但不知為何,魏忠賢就像他命裡的剋星,在左都御史位上,不知怎麼他又跟魏忠賢撞上了,一下子又被削職罷官。
好在他在崇禎的心裡始終印象不錯,魏忠賢一倒臺,他馬上又被重新啟用,而且因為北方戰事形勢越來越不利於朝廷,崇禎便有了在南邊朝廷早作打算的心思,於是就將高弘圖作為一枚終於棋子放到了南-京-兵部,暫時給了他一個兵部侍郎的職位。
這一來二去,原本就互有好感的史可法、高弘圖,就漸漸成了莫逆之交。
但是這一次因為勤王之事,兩人有了分歧。
分歧之處,倒不是因為高弘圖也現在大多數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那樣,要麼就是擁兵自重,各打各的小算盤,要麼就是消極怠工,不知前途幾何。
因為他很清楚,頭腦也十分清晰,像史可法這樣連一家手握重兵的大將都沒說動,自己就一個光桿司令的兵部,就貿貿然地打出勤王之師旗號,說好聽些是忠君報國,說不好聽根本就是逞匹夫之勇,上去也不過白白送死而已。
現在耳聽得史可法睜開眼第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高弘圖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十分高興,從前的那個堪稱大任的史可法史大人總算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史可法身上了!
不過,高興歸高興,不高興的話題還是得由他來說出口啊——
高弘圖斟酌了一下,隨即直視著剛剛甦醒過來的史可法道:
“憲之兄,這句話我說了你不能再情緒激動。嗯,現如今最可靠的訊息是,天子殯天去了,儲君太子據說也沒有逃出生天,被那闖賊弄到了手裡去。”
果然,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的史可法,居然很平靜地看了看高弘圖,十分平靜地點了點頭。
只是,他卻始終都不肯再說話了,低著頭,坐在床榻上不知想著什麼。
半晌,高弘圖嘆氣道:
“憲之兄,為今之計,頭等的大事,你身為兵部尚書,得趕快拿出一個章程來啊!”
“勤王之事已經不消談了,咱們這個南邊的備用朝廷,可就成了關鍵中的重中之重了。不勤王,那些擁兵自重的人,總該有所表示了吧?”
一旁的劉宗周,在高弘圖的暗示下,馬上出聲附和道:
“是呀,憲之兄,當務之急,我大明值此生死存亡危難關頭,你得趕緊挺身而出有所作為啊!”
史可法環視了一眼屋裡的人,除了高、劉等寥寥數位高官,其餘不是幕僚就是自己兵部的下級屬官,不由得暗自搖搖頭,沉吟半晌,隨即閉目道:
“當此國難當頭,非一人可為也。茲事體大,且容我好生想想再作推敲。”
眾人一聽,頓時會意,一個個拱了拱手,魚貫而出。
來到院子裡,高弘圖、劉宗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隨即將何騰蛟的嫡長子何文瑞叫到一邊道:
“賢侄,關於時下局勢,你來時令尊何大人私下裡,可有什麼話帶給兵部史大人的?”
其實,發生了這樣的天大變故,何騰蛟本來是要親自趕到南-京-朝廷這邊的。
可是臨行時,他卻被下屬和當地官員給生拉硬扯欄了下來。
道理很簡單,樹倒猢猻散,皇帝沒死之前,大家雖然已經不拿這個皇帝一言九鼎的當回事了,但畢竟還有一個皇帝尊為擺在那兒。
現在皇帝死了,人心隔肚皮,以前都是人人擁兵自重,明爭暗鬥,現在局勢亂成這樣,誰敢保證主宰一方的大員,一旦過了自己的地界到了人家的地面上,沒事還好,萬一出個什麼意外,那豈不是自己給人家送上門去的好處?
所以,現下最穩妥的還是先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看看左鄰右舍的其他那些封疆大吏們是如何出招,再做計較吧。
最不濟,大家先各掃門前雪,以不變應萬變,不也是一種上上策嗎?
所以,何騰蛟給何文瑞定下的到南-京-的行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