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節。的前兩週,春光明媚,人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無憂無慮地漫步,心情愉快,相互問候,孩子們在做遊戲,或者在人行道上耍榛子。我和幾個同學在埃支拉·馬立克公園討論關於《塔木德經》的論文。
夜幕降臨了,我家的院子裡聚集了二十來個人。父親給大家講述奇聞逸事,對局勢發表評論。他是講故事的高手。
突然,花園的門開了,斯特恩進來了,以前他是店鋪老闆,現在是警察,他把父親拉到一旁。天色雖然黯淡,我依然看見父親的臉色變得煞白。
“出什麼事了?”我們問。
“不知道,要我參加管委會特別會議,肯定出事了。”
他中斷的故事再也沒有續上。
“我現在就得去,”他說,“我會盡快回來,再告訴大家出了什麼事。請等著我。”
我們準備等候,能等多久就等多久。院子就像通往手術室的前廳,我們站著,等著門開啟。街坊四鄰聽到了傳言,也和我們聚在一起。我們看著手錶,時間過得很慢。這麼長的會議,它意味著什麼?
“我覺得不妙,”母親說,“今天下午我在猶太區看見幾張陌生面孔。兩個德國軍官,我覺得他們是蓋世太保。自從大家聚到這兒後,我們沒見過一個軍官……”
快到午夜了,沒有人想回去睡覺。有幾個人回家看了一眼,很快就轉了回來。有些人雖然回去了,卻一再叮囑我們,父親一回來就通知他們。
門終於開了,父親回來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人們很快把他圍住。
“告訴我們,告訴我們到底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們……”
當時我們都很焦急,想聽到令人鼓舞的訊息,哪怕只有幾句安撫人心的話,比如說,這僅僅是一次例會,討論社群的福利問題和保健問題……但是,只要看一眼父親的臉色,大家就知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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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第一部分(5)
“訊息很可怕,”他終於開口了,然後只吐出一個詞,“轉移。”
整個猶太區都得清空。從明天開始,人們就得離去,一條街一條街地離去。
我們想知道一切,知道細節。我們被驚得目瞪口呆,但除了俯首聽命,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他們要把我們送到哪兒去?”
這是秘密。除了猶太區管委會主席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但他不說,或者不敢說。蓋世太保威脅他,只要膽敢透露一絲口風,就槍斃他。
“有傳言說,”父親結巴道,“我們將被送到匈牙利的某個地方,會去磚廠幹活。我們這兒好像離前線太近了……”
沉默了片刻後,他補充道:“每人只能攜帶自己的私人用品,一個揹包、一些食品、幾件衣服。不能帶其他東西。”
又是一陣岑寂。
“去把鄰居們都喚醒吧,”父親說,“他們必須準備一下……”
周邊的幢幢身影全都動了起來,就像被人從沉睡中喚醒。大家一聲不吭地星散而去。
只剩我們自家人了。突然,巴提亞·雷什進來了,他是我家的親戚,與我們住在一起。“有人在敲封死的窗子,朝外面的那扇窗子!”他說。
真到戰爭結束後,我才知道那天夜裡是誰在敲窗子,是一個匈牙利警長,父親的朋友。我們進入猶太區前,他曾對我們說:“別擔心,一有危險我就通知你們。”如果那天夜裡他告訴我們實情,我們是可以逃走的……但是,我們開啟窗子後,太遲了,外面已經沒有人。
整個猶太區都被喚醒了。我們透過窗子看見,各家各戶的燈次第亮了起來。
我去父親的一個朋友家,喚醒這家人的家長。他長著一臉大鬍子,睡眼惺忪地盯著我,由於長年累月伏案學習,他的背有點兒駝。
“起來,先生,起來!你必須做好上路的準備,明天你就被驅逐了。你和你們全家,還有全體猶太人。去哪兒?別問我,別問。只有上帝才能回答!天呀,快起來……”
他不明白我的話,可能以為我在發神經。
“你說什麼?準備上路?上什麼路?為什麼?出什麼事了?你是不是瘋了?”
他睡眼迷離地盯著我,滿目悽惶,好像期待著我突然大笑,對他說“繼續倒頭大睡吧。睡覺,做夢,什麼事都沒發生,這不過是一場玩笑”。
我的喉嚨乾澀,嘴唇發木,說不出話來,也無話可說。
他終於明白了。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僵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