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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思鈞戰前在南京時是中懲會的總務科長,家霆以前聽童霜威說過:“李思鈞這個人勢利眼!”到江津後,又聽人說他是個“黨棍”,冷酷、暴躁,渾身黨氣和小官僚架子。雖然到江津後,在童霜威面前,李思鈞表現得很尊重,總擰不過家霆先人為主的印象。李思鈞的太太在逃難到途中患盲腸炎死了,錢敏敏嫁給了他。錢敏敏徐娘半老了,戴副眼鏡,畫眉毛,臉上粉塗得特別白,穿高跟鞋,燙了個“獅子頭”,那副打扮和暱態叫人看了很不舒服。見了童霜威,嘴裡老是喜歡講討好的話,聽了膩味。聽說李思鈞夫婦在,家霆心裡厭煩,跨進家裡客廳,見李思鈞夫婦正在東邊兩把紅木椅子上坐著,只好招呼。李思鈞夫婦也都客客氣氣地點頭。家霆覺得不能不陪一下客人,就往西邊一張紅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童霜威臉上是一種關心、愛憐兒子的神情,問:“今天怎麼回來得遲?”

其實也並不遲,可能做父親的盼望兒子早歸,所以覺得遲了。家霆只好笑笑不回答。家霆走得身上熱了,將學生裝領口解開,掏手帕擦臉,聽見李思鈞問:“你們學校,學生對鄧宣德滿意不滿意?”

校長鄧宣德,花白頭髮梳得異常光滑,一個留山羊鬍子穿緊身西裝的老頭兒。早年在巴黎一個什麼大學攻讀心理學的。比較開明,不大多管事,原先在教育界有點名望和地位,譯過些《心理學概論》之類的書。他不大向學生講政治,甚至在每星期一的紀念週上也不愛講話,要講也只是簡單談談時局,不外是盟軍打得不錯啦,軸心在走下坡路啦等等。聽說李思鈞和稽查所長魯冬寒對他深為不滿。他倆同到學校參觀過,嫌學生在牆報上埋怨政府貪汙腐化和抗戰不力是“左傾”,嫌學校裡的國民黨、三青團沒有活動,“工作未曾開展”,又嫌學生在縣城裡演出曹禺的話劇《蛻變》義賣救災,說《蛻變》是“替異黨作宣傳”。據傳他們向上邊打了不少小報告,指摘鄧宣德“放縱學生”,鄧宣德卻並不買賬,關係很僵。

聽李思鈞這麼問,家霆點點頭說:“還好!”他回答的是實話,學生們對鄧宣德印象不算壞。他這人對學生不用高壓手段,很少用開除、記過的辦法對付學生。他也不貪汙學生的公費。

李思鈞似乎不滿意家霆的回答,對著童霜威說:“鄧宣德這個人非換掉不可!我們是主張邵化來做校長的。……”

家霆感到坐在那裡聽李思鈞談這些不合適,站起身來說:“爸爸,我去裡邊看看。”又對李思鈞和錢敏敏說:“你們請坐。”他走進自己那問靜悄悄的臥室,穿堂風將北面起居室的一扇門吹得“咿咿啞啞”響,隱約仍可以聽到外邊客廳裡李思鈞、錢敏敏和爸爸的談話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少年對著新生的太陽(5)

他臥室的桌上,放著一封厚厚的馮村來的掛號信。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急忙將信和報紙看了。那種猜不透的、迷惘的、寂寞等待的情緒又瀰漫心頭,心像裂開了似的痛苦。似乎在看水裡的雲影飄蕩,空落落地摸不著邊際。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呆呆坐著,思緒又飄渺起來。

客廳裡的談話聲又傳來了。錢敏敏在講話,壓低了聲音,似是在說一件秘密,家霆卻能大致聽清楚:“秘書長……續絃的事還是考慮一下的好。周秀珍……人很不錯……我們給您介紹。……”李思鈞也平靜地插話:“您年歲也大了,孩子也大了……總得有個人照顧照顧解解寂寞。”

家霆警覺起來:原來給爸爸做媒來了!急切想知道爸爸態度怎樣。那個周秀珍,他知道,也常在江津街上見到,是縣裡一所女中的校長,縣黨部委員,一個又白又胖的老處女。四十來歲,老是穿件藍布旗袍,短髮齊耳,臉上常常微笑。聽說對學校的教師和學生特別嚴厲,常當著學生面訓斥教師,平時不準學生看“閒書”,絕不許師生打扮,年輕女教師談戀愛也不允許。很小的事就常開除學生。因為白胖,學生給她起的綽號是“豬油”。

只聽童霜威在說:“啊啊,我一時還沒有這種打算呢!”

錢敏敏的聲音:“秘書長,您看看這前面院子裡的鄭琪,他的媒也是我做的。鄭太太是銀行出納,二婚,不像周秀珍是老小姐。鄭琪他老婆孩子那年在重慶防空洞大慘案死了後,他傷心透了,做法院院長,人給他取了個‘冷麵院長’的綽號。去年結婚後,變了,哪天不是樂呵呵的。……”

家霆似並不一定反對爸爸續絃,但經歷過方麗清這樣的後母,自然對這種事總有由本能產生的一種說不出的反感。尤其是錢敏敏夫婦來做媒,做的又是他對印象不好的“豬油”周秀珍,心裡更不舒服,像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