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千言萬語(7)
桂崗猶疑了一下,小腦筋想了想,就朝家裡喊起來了,爸爸媽媽,我們家的客人到了。
劉永就邁進了桂家的門檻,看見忙碌中的胡菊紅,他說,阿菊,你好。
胡菊紅表情有點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說,小永來了,進去坐吧,阿龍在等你呢。
餐桌上菜已基本上齊了,桂小龍正在碼放筷子和調羹,腰際還扎著尚未解下的圍兜。劉永說,知道你們這麼忙,我就不來了,我又不是什麼客人,用得著這樣嗎?
桂小龍說,你剛剛回來,為你接風嘛。
劉永說,我在門口看見崗崗了,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你們這麼相像的父子,實在是太像了。
桂小龍說,我可不希望他那麼像我,我這個爸爸又沒什麼出息。
劉永說,你這話不對,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哪有兒子——
桂小龍說,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他以後和我一樣也當個小裁縫。小永,坐吧。
胡菊紅端著一大鍋湯進來,把它放在桌子中央。她的屁股後面跟著桂崗,小男孩朝劉永害羞地笑了笑,然後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大家落座。
但是,這頓飯的氣氛始終是凝重的,就像有一縷一縷不均勻的空氣越積越厚,使每個人的每個發音都透著壓抑。桂氏夫婦除了不停地夾菜勸杯之外,圍繞的都是枯燥而毫無章法的話題。由於共鳴的喪失而引起的沉默背後,蘊藏的卻是千言萬語。
桂小龍一直試圖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他不斷挖掘新的談資,然而效果並不好,幾個來回之後,一個話題就進行不下去了。然後又是一塊空白,直到桂小龍重新開啟一個話頭,大家再說上一段。
乏味而難堪的晚餐終於接近了尾聲,胡菊紅把預先準備好的信封拿了出來,這是晚餐中最重要的一環。胡菊紅對劉永說,小永,這是我和你師兄的一點心意,我們也幫不上你大的忙,如果你不嫌少,就收下來買點菸酒。
劉永看著遞過來的信封,似乎並未有大的吃驚,他“哦”了一聲,把信封接了過來,放在自己的桌邊,說,既然是你們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說實話,我也知道只有你們會幫我,還認我這個師兄弟。
劉永的淚水在眼眶裡若隱若現,胡菊紅說,阿龍,你陪陪小永,我陪崗崗去睡了,他明天一早還要去幼兒園。小永,你慢慢喝。
胡菊紅就把崗崗帶到裡屋去了。
這邊,就剩下了桂小龍和劉永,師兄弟兩個又喝了半晌。微妙的是,由於胡菊紅的離開,空氣中凝重的成分減少了許多。起先較為拘謹的劉永話多了起來,加上酒精開始作用於大腦,使開啟了話匣子的劉永舌頭上像安上了一個馬達,變得喋喋不休起來。
你問我這四天去哪兒了?我告訴你,我去找她了,雖然很難找,可是我還是把她找到了。
桂小龍明白劉永說的“她”是誰,但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問了一句,她,你說的是誰?
劉永說,還有誰,當然是韓莉。
桂小龍剛準備舉起的筷子立刻放下了,他的整個臉色都變了,他對劉永說,你瘋了,你去找她幹什麼?
劉永露出奇怪的神情,反問道,是她讓我吃了這麼多年的官司的,我當然要去找她。
桂小龍說,你去找她還有什麼意義呢?你沒幹什麼蠢事吧。
劉永壓低了聲調說,我原來的打算是準備再幹她一次,可是——
劉永的話還未說完,桂小龍的嘴巴和眼睛都張大了。他一把拉住了劉永的手,緊張地朝裡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說,我們出去說。
沉默的千言萬語(8)
兩人來到江邊,在一隻廢棄的舊錨上坐下來,劉永說,阿龍,你別害怕,我其實什麼也沒幹成。
桂小龍說,問題是你想那麼幹。
劉永的目光在桂小龍眼上審視著,露出一副嘲諷的腔調,說,你在這個問題上沒有資格說我。
桂小龍說,是的,我知道。
劉永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韓莉不再像過去那樣漂亮了。看見我,她好像也沒有吃驚,也沒有害怕,她好像知道我會去找她的。
桂小龍說,你進去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劉永說,她實際上住得離我們並不遠,但是我找到她確實費了很大勁,兜了一個大圈子,最後我就把她在茫茫人海中找了出來。
桂小龍說,她現在好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