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彬側了下臉,正看到王久武撐著椅背站起,動作搖晃,面色蒼白,一雙褐色眸子被細密虛汗染上迷濛水跡。渙散的眼神明顯失去焦距,青年艱難地開口,吃音半天,最後也只擠出一句:
“請問……需要我做什麼?”
這下就連一門心思都投在解救摯友上的鄭彬,此刻也能清楚看出這人甚至已無力維繫直立的身形。眼瞅見平日裡健碩機敏的青年糟弱成了這副模樣,一隊長心下不忍,頓時後悔自己當時未多考慮,居然打電話叫這個病號到場。
“王顧問,你現在需要做的,只有專心養‘病’。”
“我,”喉結上下滾動,灼燒的乾渴感令王久武咽喉疼痛,“沒事,能堅持……”
“可算了吧,”鄭彬連連擺手,“你看你,話都說不利索了,王顧問,還是趕快去醫院吧。”
講到這兒他看了眼貫山屏,“再者說了,我跟你講,現在即便我同意你繼續參與偵查,貫檢也絕不可能答應,這你還犟什麼呢?”
“但凌教授情況緊急——”
這句話牽連起一陣劇烈頭痛,如有長針自太陽穴尖銳刺入,王久武口中話未說完便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栽倒在地。一旁的檢察官眼疾手快,牢牢架住了他的手臂,隨後並未扶他坐下,而是讓青年靠上自己的身體:
“王顧問,你現在必須休息。凌教授的事,暫時不用你擔心。”
如此寬撫完王久武之後,貫山屏的目光接著轉向鄭彬,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但言語出口卻變了個說法:
“鄭隊,凌教授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你也可以稍稍放鬆精神。”
這話乍一聽彷彿也是勸慰,然而檢察官語氣清冷,擺明這只是一句分析推論。鄭彬見他面色不善,忍不住追問,“您的意思是?”
“剛才放的影片中,有個細節不知你是否留意:在看到那幫人的‘臉’時,凌教授脫口叫了一聲‘無相使徒’,而劫持者給予了肯定答覆。”
一隊長回想片刻,不禁皺眉。
“這個稱呼,因為榮隊不曾提及,我對此可謂毫不知情,估計其他專案組成員也是差不多情況——負責偵破‘冬節系列案’的專案組尚且如此,東大的一個副教授,為何卻能立即識破對方身份?”
鄭彬下意識想為凌凜分辯,“他——”
“他肯定早已同沉海秘社有所接觸。”
伴隨這句結論而起,一星暗焰在那雙墨色的瞳中點燃,卻令檢察官直刺人心的目光愈顯冰寒。即便正當著鄭彬的面,貫山屏的話也毫不留情:
“凌教授與沉海秘社的‘聯絡’,說不定比你我設想得更要深入。在一個組織中,負責具體‘工作’的只會是低階成員,一般只接收指令而不知指令全貌;凌教授被押到沉海秘社所在之處後,恐怕反而可以尋求到某個高層的庇護。”
一隊長默然,即便他一心想替凌凜辯解,此刻卻也找不到足以反駁的理由。
“結合凌教授今下午問詢衛夏時的表現,我無法再信任這個人,”檢察官凜聲說道,“鄭隊,等凌教授脫險之後,我會單獨對他進行訊問,屆時還請你迴避,不要干預我的行動。”
“……我明白。”鄭彬一聲長嘆。
貫山屏也嘆了口氣。凌凜曾幫助囡囡走出心理陰影,貫山屏因此對他頗具好感,甚至覺得這人身上有種自己熟悉的感覺;事態發展至此,實在並非檢察官樂見,貫山屏閉了閉眼睛,決定不再把話講絕。
收了收心,他遂將視線移回正緊靠自己勉力維持平衡的王久武身上,輕聲說道:
“王顧問,我送你去醫院。”
褐眼的青年下意識搖頭,“不……”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牴觸醫院,”檢察官蹙眉,“或許你有充足的理由,但這次沒有商量餘地,我必須帶你過去。”
“我……”
咬了咬嘴唇,王久武心裡明白這次貫山屏斷然不會再被自己說服,便改口道:
“那,您等我一下,我先去趟洗手間。”
……
“我會一直在這兒。”
一路把王久武扶到洗手間門口,貫山屏交代青年若有情況就喊他的名字,接著留在門外等候。
他不知道的是,這人並非內急,只是故技重施又將自己的臉送到水龍頭下,想借冰冷的水流讓自己高燒的熱度儘快消退。
然而這回,流水再無法撲熄如火般灼燒的高熱,青年的情況反倒愈加惡化,甚至還因誤入氣管的水珠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