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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篇:《來時霜滿路》

清淮一言不發,我終於失望。

他拉開了窗簾,刺眼的夕陽光從玻璃窗斜射而入,我忍不住閉上眼,“……沈清淮,我爸才四十二歲,他還這麼年輕。”

2

認識沈清淮那年,我八歲。

父親師承南城知名國畫畫家王知行,甫一出道便聲名鵲起。那年,剛剛十八歲的沈清淮成為王知行的第二個弟子。

王知行在家設宴,款待這個新入門的小徒弟。我那時也在跟著我父親學畫,是以渾喊王知行一聲“師公”。見了面,師公逗我,也逗沈清淮,“桑河,喊他師叔。”

十八歲的沈清淮穿白襯衣,風姿清絕,如中庭嘉樹,身上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少年氣。我實在沒法把他與“叔”這個字聯絡起來,噘著嘴不大樂意地喊了一聲“師叔”。

沈清淮靦腆笑著,喊我一聲“桑河”。

那一晚宴席直到深夜才散,王知行慨然論道,王知行夫人方菀紅袖添香,一壺酒溫了再涼,涼了再溫,我困極,在父親膝頭睡去,閉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沈清淮在吹笛。笛聲悠揚,我想到剛背過的詩,散入春風滿洛城。

那之後,沈清淮常來我家。我父親業已功成名就,沈清淮尚且清貧拮据。父親常常不動聲色地予以幫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謊稱買錯了畫材,而後把多出的筆墨紙硯,統統送給沈清淮。

沈清淮當然心知肚明,是以在他二十四歲嶄露頭角,賣出第一幅畫時,做的第一件事,是買下了我父親垂涎已久的一塊壽山石,親手刻了一枚“萬籟生山”的閒章送給他。

我與沈清淮的相處,就不像他與父親那樣高山流水。他大我十歲,又是“長輩”,自然處處讓著我。

十四歲那年,我闖了禍,不敢告訴父親,給沈清淮打電話,讓他來見班主任。班主任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沈清淮始終恭謹有禮,“謝謝您費心,以後我一定好好看著桑河。”

我在旁邊憋著笑,忍不住斜眼去看沈清淮。視線對上,他神情很是無奈。

出校門的時候,天快黑了。沈清淮給我買了一支甜筒,我踩著路牙的邊沿,伸出一隻手臂保持平衡,歪歪斜斜地走著,邊走邊舔甜膩膩的甜筒。

沈清淮怕我摔下來,一直緊隨左右,適時地身後扶我一把,“……幹嗎要跟人動手?”

“我沒動手,就說了兩句狠話,誰知道他一嚇就哭,還反過來汙衊我打他,”我翻個白眼,“拜託,我打得過他嗎?”

沈清淮笑著,“他對你說什麼了?”

“他說以後要娶我——誰要嫁給他了,我只嫁給你一個。沈清淮,你可要等我長大啊。”

沈清淮顯然把這句話當做了小孩子的玩笑,笑說:“等你長大,我就老了。”

我搖頭,篤定地說道:“在我心裡,你永遠不會老。”

永遠是那一天燈下吹笛的白衣少年。

那一天,我和沈清淮一起,走了很遠的路,從黃昏一直到夜幕四合。

3

六月,高考結束。

整個暑假,我都住在沈清淮的公寓裡,畫兩小時的畫,剩餘時間就一頭扎進網路之中。

沈清淮是一個嚴格自律的人,自然不想看到我這樣荒廢時間,“桑河,雖然九月才開學,但是你現在這樣的練習強度遠遠不夠,不要丟了手感。”

我答應下來,轉頭仍舊我行我素。我很明白,相較於王知行,相較於父親,相較於沈清淮,我其實並沒有多少天賦,頂天也只能混成一個餓不死的畫匠。

這天,我照舊被沈清淮催促著去畫畫,走進書房一看,才發現桌上放著一卷畫。我以為是沈清淮的新作品,展開來才發現不是。沈清淮專攻山水,對花鳥蟲魚並不在行,這幅畫畫的是一對蝦,寥寥幾筆,栩栩如生。

正要去看款識,書房門忽地被推開。

沈清淮顯然就是衝著這畫而來的,大步走到我跟前,徑直把畫奪了回去,幾下捲起來,往身後的櫃子裡一放,上了鎖,拔下鑰匙。

我從未見過這樣慌亂的沈清淮,不禁問道:“誰的畫?”

沈清淮一言未發,轉身出去了。

八月,我收到了沈清淮母校,南城藝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沈清淮在南藝讀博,主攻藝術理論這一塊,平常,他還會幫導師帶一兩節選修課。大一併未開設公共選修課,但不妨礙我前去蹭課,並且光明正大地坐在第一排,沈清淮的眼皮子底下。

他刻意忽略我,但我總會想辦法給他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