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影下,白皙的手指噼裡啪啦地打在算盤上。
寶珠放下湯盅,看著賬冊上的數,喜上眉梢,“京城有錢的達官貴人就是多!四百多兩,這快趕上咱們在靈州一年的收益了。”
任知宜默然。
“小姐從高家要回的銀子,大多轉送給了雲娘和崔家,今日為何不在眾人面前澄清?”
湯盅泛著騰騰熱氣,原本直直地向上飄浮,碰到搖曳的燭火,硬生生地偏了半寸。
任知宜心道,今日驟然聽到她爹的訊息,她走在路上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心門處像是被壓了一塊重鉛,呼吸不動。
衛樞曾答應過她,會派親信前往靈州調查她爹的案子,如今案子滯礙,卻不將實情告知於她,到底是何意?
心中的念頭一旦滋生,猶如荒草蔓長,肆虐無阻。在她最為心緒不寧之時,高氏撞到眼前。
呵!
任知宜冷笑!
高期一家,皆貪心自私之輩,落得今日下場,是罪有應得,當有此報!
今日之舉,除了一點洩憤之意,還存了幾分試探之心。
剛剛傳來訊息,高氏被人從北衙衛移至兆京府衙。
龐將軍特意遣了親衛過來告訴她,這是葉蘊之葉大人的意思。
言外之意,東宮如今盛名在望,任知宜須得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因小失大,墮了太子的名聲。
葉大人的意思,不就是衛樞的意思?
她從來不是願意忍氣吞聲,藏掖心思之人,這些時日與衛樞相處,於她而言,他亦主亦友,若有誤會,不如攤開來說。
——
東宮寂靜。
偶有柳葉沙沙,蟬鳴陣陣。
書房中,二人四目相對。
察覺衛樞的眼神清明,毫無閃躲之意,任知宜心下五味雜陳。
“殿下為何要瞞著我?”
沉默了約七八息,衛樞淡聲道:“是孤思慮不周!”
一腔怒氣直衝胸臆,讓壓抑了整日的任知宜脫口而出:“殿下一直說我是你最信任的人,知宜敢問,殿下如此作為,難道不怕屬下寒心嗎?”
從衛樞舉薦袁宏任禮部尚書開始,任知宜便心存疑慮,到後來的宮宴和雲濟寺,她隱隱覺察出,衛樞隱瞞了一些事。
如今,她甚至覺得,這些事或許和她爹的案子也有所關聯。
其他種種,她都可以假作不知,可是事關她爹的安危,她不可能再坐視不管。
任知宜面若冰霜,握緊的手掌洩露出她的憤然,“我千里入京,為得就是替我爹翻案,殿下若是為了別的什麼事罔顧我爹的性命,那我們的君臣之誼,就到此為止!”
窗外,圓月高照。
清輝灑落,空靜幽清。
衛樞眉峰蹙聚,鴉青色的長睫微垂,胸口微微起伏。
“知宜,不能學著相信孤嗎?”
他的聲線一貫清冷,不疾不徐,唯獨尾音微潤,帶著幾分繾綣之意。
任知宜冷笑,“殿下未免強人所難了!”
熒熒燈火下,她眉色疏冷,屏風的暗影打在白皙的面容上,透出幾分決絕的味道。
衛樞心中驀地一緊。
“殿下心懷江山,所謀求的恐怕是國之大事。我所求很小,唯有家人平安喜樂。”
衛樞沉默良久,“我答應你,你再耐心等待七日,七日之後,我必讓任大人無罪出獄。”
七日!
任知宜望著衛樞的眼神,似有隱衷,卻清明溫潤。
他終究還是未說出真正的原由,所謂的信任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她大失所望,淡淡道:“希望殿下不要食言。”
說完,她屈身告退。
東宮寂靜,書房裡爭吵的聲音透傳出來,在夜空中聽得格外分明。
侍衛和宮人紛紛垂首埋頭,噤若寒蟬,直至那道倩影行至殿外,才禁不住以餘光瞥了一眼。
書房中,燈火徹夜通明。
…………
晌午剛過,任知宜吩咐寶珠去錢莊,將手邊的銀錠換成銀票,再僱一輛馬車。
寶珠傻眼,“小姐不是說,殿下讓小姐再等七日?”
任知宜搖搖頭,“求人不如求己!”
林七帶回來的訊息,今日天剛破曉,太子突然離京,身邊只帶了幾個暗衛,東宮上下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殿下會不會是去靈州了?”
任知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