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現在這樣。
……
*
夜深人靜時候,二樓的房間裡依舊亮著一團暗光。
莫池坐在床邊,桌上被當作菸灰缸的八寶粥筒裡又添了不少菸頭。
從和初瀾分開,進入房間開始,他便一直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
他無法闔眼,因為一閉眼就會看到初瀾那雙帶著失望意味的眼睛。
在不知是第幾支菸抽完後,他終於動了。
起身拉開桌子的抽屜,從裡面取出那隻鐵皮文具盒,將其開啟。
視線在那些躺著的文具上落了會兒,順著邊沿摸到夾層縫隙,用手一摳,將上面一層取了下來。
——第二層的空間裡只放著半截斷了頭的鉛筆,和一枚摺疊刀。
鉛筆頭還是他上次描初瀾的畫時削斷的,之後便和摺疊刀一起被扔在了下層。
莫池將鉛筆和刀拿出來,他的手在觸碰到摺疊刀時又開始不可自控地發抖。
他用一隻手死死按住握刀那隻手的手腕,沉默地與之對峙。
無數凌亂的碎片如同洪水洩閘般瘋狂朝他湧入——
颱風、通知書、美工刀、車站時鐘、汽笛轟鳴……
期許、驕傲、自尊、驚叫、羞辱、絕望、麻木……
黑色、紅色、紅色、紅色、紅色……
木屑簌簌掉落,鉛筆在接觸到顫抖的刀片時又開始變軟,像在劃肉。
莫池看到有粘稠的血從筆端滲出來,筆身的紋路扭曲成驚叫的人臉。
一股強烈的噁心從胃裡燒至喉頭,他乾嘔了下,強行將其嚥下去。
鉛筆越削越短,最後只剩下一個筆頭,卻還是斷的。
莫池面無表情將其扔進垃圾簍,又從文具盒裡拿了根新的,重新開始削。
在這近乎自虐般的刻板行為不斷反覆中,天色已悠悠轉亮。
摺疊刀連同鉛筆頭一起,再次被扔進文具盒的夾層裡,鎖進抽屜。
莫池起身到浴室衝了個澡,又換了件乾淨衣服,出了房間。
當初瀾按照時間起床,將自己收拾好,準備下樓等莫池一起去碼頭時,一開門就看到對方出現在樓梯口。
倚著扶欄,淡淡望著他,雙手背在身後。
從這個角度,初瀾並看不到莫池的手其實是在發抖的。
一隻手在背後強按住另隻手的手腕。
“我起晚了麼?”初瀾昨晚給自己加了安眠藥的藥量,還以為睡過頭了,忙掏出手機確認時間。
莫池沒回答,朝他慢慢走近,在初瀾面前站定。
兩人的身高差導致他看向初瀾時,自帶了層淡淡壓迫感。
“我想試試。”
良久,莫池開口。
他嗓音間帶著沙啞,“但我很笨,大概學不會。”
初瀾愣了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說畫畫的事。
平靜如水的眸子裡漸漸升起一抹溫和的亮光。
“嗯,好啊。”
他衝莫池牽起唇角,輕聲道:“別急,我們從頭開始。”
……
*
此時此刻,抽屜裡的文具盒夾層中,鉛筆頭正靜靜躺在裡面,頂端露出黑色的石墨芯。
雖然還是很鈍,但這次終歸沒有再被削斷了。
當莫池在逐漸變淡的天光裡,放下摺疊刀的瞬間,眼前最後出現的並不是那些血腥的畫面。
而是夕陽下站在江邊,回頭看他的初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