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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〇九

緊了薄毯的一角,頭卻微微揚了起來,不懼不退地迎向樓問津的視線,目光因其自我獻祭的用意,而不免多了幾分不自知的凜然與挑釁。

“啪”一聲,似乎是紗簾帶得邊桌上的雜誌摔到了地上。

片刻,一切又歸於靜默。

梁稚肩膀也跟著顫了顫,隨即微微咬緊了牙關。

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限,再無可能繼續主動迎合。

可樓問津依然沒有任何行動,甚至,他的呼吸聽來都如此平靜,沒有一刻頻率錯拍。

在他彷彿冷靜不過的目光裡,梁稚只覺自己的自尊是一樽泥塑木雕,裝點門面的金箔,被毫不留情地片片剝除。

熱血湧上面頰,方才一鼓作氣的勇氣消退得一乾二淨,只剩滔天屈辱——

她本以為今日曲意逢迎是屈辱,但為什麼,他一根手指也不動她,卻顯得更加屈辱。

她恨不得殺了他。

現在就殺了他。

樓問津終於出聲了,聲音低啞,彷彿帶著幾分自嘲:“梁廷昭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

喉間早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當當,自然一個字也吐不出,梁稚只能睜大了眼睛,狠狠盯住他。

而下一刻,樓問津垂斂目光,忽然拿起了自己手邊的西服外套,往她身上一丟,“收拾一下,去碼頭送你父親。”

梁稚一愣,“……什麼?”

樓問津已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到一樓樓梯處,扎奇婭迎了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他彷彿沒有聽到,大步朝大門走去。

海上來的大風,撼得庭院裡的印度素馨劇烈招擺。

樓問津在門口立住腳步,從口袋裡摸出香菸,低頭滑亮打火機,手掌一攏,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手指微顫,難免還是洩露幾分倉皇與狼狽。

/

梁稚下樓時,車已停在門口,副駕坐著寶星,後座坐著樓問津。

她拉開車門,弓腰上車。

無人說話,司機自行發動車子,穿過了科林頓大道,朝東北方向駛去。

梁稚心緒激動,已無心反芻方才暗室裡發生的一切。她總疑心樓問津是不是真是說了“去碼頭”,但不敢多問,生怕一字說錯,樓問津便反口食言,使她敗於垂成。

回神時,車已開到了濱海的葛尼大道,車窗外海浪翻滾,濤聲陣陣。

車行無聲,靜夜裡似一隻海鳥掠過水麵,自葛尼大道轉彎,又駛入丹絨武雅。

梁稚已能分辨,車是往碼頭去的。

車於前方路口右拐,離碼頭越來越近。梁稚身體前傾,手掌掌住了前方座椅靠背,下意識想瞧得更清楚些。

樓問津這時候突然出聲:“認得前方那棟建築嗎?”

梁稚透過前窗玻璃看去。

“大伯公廟。”

庇城華人無人不知。

乾隆十年,廣東大埔人張理與丘兆進,偕同福建永定人馬福春乘船南渡,於此地登岸。三人結為金蘭,親同骨肉。時海島尚未開闢,三人篳路藍縷,共創基業。一日,張忽於大石旁“坐化”,丘、馬葬之。及丘、馬歿,同籍居民復葬二公於張公墓旁。後世慕三公之義,以神祀三公,統尊之為大伯公。

梁稚話音落下之後,車廂裡復歸寂靜,樓問津並不再說什麼,彷彿不過隨口一問。

梁稚自然覺得奇怪,轉頭看他一眼,他表情那樣淡漠,什麼也看不出。

眨眼之間,碼頭已至。

深夜燈火稀疏,近岸泊著一艘小型遊艇,船頭站立一人,半個身體都要探出護欄。

即便隔得這麼遠,梁稚也從身形一眼看出,那就是已有月餘未見的父親梁廷昭。

梁稚情緒激動,車子距離碼頭幾十米處停下,尚未停穩,便等不及伸手去拉車門。

哪知還沒夠上車門把手,手腕已被樓問津一把攥住。

“就在這送。”樓問津聲音少見的如此冷硬。

梁稚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一眼,“你讓我下去!”

樓問津神色沉冷,手上卻更加用力,將她攥得更緊。

腕骨發疼,毫無掙脫的勝算,梁稚換了隻手,打算再試,樓問津乾脆把她往後一拽,手臂橫抱,直接將她桎梏在懷。

梁稚本能掙扎,可力量懸殊,撼動不了分毫。

這時,樓問津冷聲吩咐副座寶星:“通知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