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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〇九

梁稚進門,有幾分驚訝,但立即迎了上來,拿蹩腳中文笑吟吟地道了句:“新婚快樂。”

梁稚興致不高,應了一聲。

扎奇婭又問:“太太餓不餓,需不需要吃點夜宵。”

梁稚說自己累了,想現在去休息。她提步往客臥走去,卻被扎奇婭攔住,說她現在已經是宅邸的主人了,怎好繼續睡客臥,讓樓問津知道,她們肯定要挨批評。

她說:“太太你稍坐一坐,我去二樓將主臥再收拾一下。”

梁稚在客廳裡歇了片刻,扎奇婭下樓來,說主臥已經收拾好了。

扎奇婭領她上樓,介紹主臥各類物品陳列之處,最後叫她早些休息,有事隨時吩咐,便下樓了。

主臥是個面積極為寬敞的套間,容納了閱讀角、衣帽間和浴室,還有一個拓展而出的戶外陽臺。房間傢俱一應是乳白和原木色,點綴以盆栽的檸檬樹和散尾葵。

靠南的窗戶嵌著一扇拱形玻璃窗,半開著,外頭是庇城墨藍淨澈的天光。

梁稚粗略環視一圈,穿過衣帽間,走進浴室。

衣帽間的換衣凳上放著一套白色真絲吊帶睡衣,浴室牆上銅環掛著毛巾與浴袍,托盤裡裝著她平日最喜歡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這些東西,顯然是樓問津提前叫人準備好的——果真是綢繆良久,請君入甕。

浴室同樣有一扇拱形圓窗,靠窗擺放一隻白色貓腳浴缸,與她在梁宅的幾乎一樣。

梁稚將浴缸進水龍頭開啟,再去卸妝洗漱。洗過頭髮,包上一頂浴帽,將自己浸入浴缸中。

她閉上眼,忽將整張臉都埋進水中。閉氣至氧氣耗盡,肺葉發疼,這才抬起頭來,大口喘氣。

洗完澡,吹乾頭髮,換上睡衣,去床上躺了下來。

今日精疲力盡,幾乎闔眼便要睡著,不似過去這一陣,幾乎總要失眠到半夜。

將要睡著前一刻,她抬手撳滅了檯燈,翻個身,任由自己沉入黑夜。

外頭彷彿起了風。

梁稚聽見窸窣聲響,和沉悶風聲,驟然驚醒——熱帶地區時有暴雨,窗戶忘關,要是雨飄進來,怕要淋溼地毯。

她坐起身,預備起床去關窗,卻在這一剎那悚然驚覺,床邊有人。

黑暗中呼吸沉緩,夾雜些許酒精氣味,和幾不可辨的菸草味。

是樓問津。

梁稚稍鬆一口氣,但下一瞬,卻隱約分辨樓問津似是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緊跟著伸臂而來。

“……你做什麼!”梁稚幾乎失聲。

樓問津動作一頓,方繼續前伸,撳亮了她身側床邊櫃面上的檯燈。

久居黑暗,柔和燈光亦覺得刺眼,梁稚下意識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卻見樓問津正看著她,幾分審視的目光。

“你覺得我要做什麼?”樓問津平聲問。

梁稚不說話。她自然不敢說話。

——也是,樓問津從未說過,兩人要做表面夫妻。

燈火昏黃,照得一切都有種界限難辨的朦朧,樓問津看她的目光卻如雪意銳利,毫無溫度。

他從前不戴眼鏡,是父親說,人太年輕,出去談事怕鎮不住場,戴副眼鏡更似商界精英,叫人不敢看低。梁稚討厭他戴眼鏡,從前她就看不透他,有玻璃鏡片相隔,更覺他目光有種非人的淡漠。

梁稚比誰都知曉自己的性格,極為要強,輸也不能有失風度。

既然將“賣身救父”視作義舉,又何須扭捏。

她嘴唇緊緊繃作一線,再抬眼目光已有決然之意。她緩緩抬手,按住睡裙的肩帶。

一時之間,房間裡靜得嚇人,只聞窗外呼呼的風聲,和紗簾拍在玻璃窗上的噼啪聲。

樓問津看著她,一動不動,那目光裡旁觀、審視……各種用意,彷彿兼而有之。

室內冷氣開得很足,她面板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手指也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她動作毫無遲滯與猶豫。肩帶自肩頭滑落,失去支撐,整條白色真絲睡裙,也便這樣委頓下去,堆籠在腰間。

樓問津目光微斂,手掌搭在自己膝頭,仍是一動不動。

燈光為她瑩潤如玉的面板,又布了一層濃稠釉色,微卷的一頭長髮垂落,黑與白分野明晰,她彷彿一幀泛黃羊皮紙上的人體素描像,無價的大師手筆。

梁稚睫毛輕顫地抬眼,看了看樓問津。

他仍舊靜定如一樽塑像。

梁稚手垂落下去,悄悄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