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揚州又出現一處“個園”。⑦這是按石濤畫稿改造的園子。園中分別用筍石、湖石、黃石、石英石迭成表現不同季節、不同色澤、不同形態、不同情趣的四組假山,“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多妝,冬山慘淡而如睡。”⑧庶幾可以形容。於是,師祖也只好啞口無言了。個園今日仍在。遊園時聽聽這些民間傳說,還是饒有興味的。
七、大滌堂的影響
大東門一帶,和拱宸門外的天寧寺連在一起,在晉代,都是謝安的別墅。時光流逝,這一帶攔腰建城,城裡城外都挖了市河,除了幾棵千年銀杏以外,其餘都難尋當日遺蹤了。在清代,這裡除了規模宏大的天寧寺外,真武廟、火星廟、彌陀寺、曇花庵、準提庵、九蓮庵、小司徒廟也沿河延綿不斷。臨河的建築,大都是青瓦黃牆,清晨傍晚,但聞木魚清磬,鐘鼓聲聲。梵宇中也有一座新砌的草堂,倚林傍水,粉壁軒窗,藤蔓繞屋,滿徑叢花。船過堂邊,聽不到堂內誦佛,但聞一位粵西老和尚或歌或吟。這便是石濤晚年居住的大滌堂。⑨堂是和尚臨水自建的,在這裡完成了他藝術巔峰時期若干畫幅,度過了生命的最後幾年。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歲屆乙酉,這一年的端午,堂內觥籌交錯,歡笑聲喧。按照揚州習俗,老朋友們、生徒們帶來了米酒,帶了粽子,也帶來了市上新見的詩詞刻本,來給老和尚賀節。老和尚高興,關照鋪紙磨墨,畫了一幅“五瑞圖”。畫成,題道:
親朋滿座笑開眉,雲淡風輕景物宜。
淺酌未忘非好酒,老懷聊樂為乘時。
堂瓶爛漫葵枝倚,奴鬢鬅鬙艾葉垂。
見享太平年七十,餘年能補幾篇詩。
這首詩的下面寫了一段跋語:“清湘遺人乙酉蕤賓於大滌堂下。”蕤賓,即五月。這段跋語,是後人判斷石濤生年的依據,也是爭論的焦點。
在石濤作畫時,有一位少年,一邊磨墨,一邊悄悄地觀察老和尚的運筆。他長得清瘦,十分靦印�@蝦蛻邢滷適保��納袂樽蓯鞘�腫ㄗⅰ0斯種�壞母呦枵庖荒暾��18歲了。
說到高翔,自然就要說到石濤的卒年了。乙酉後二年的丁亥七月,石濤病腕,以後署年的作品就再也沒有發現過了。病腕,也許是微恙,也許致命。定他卒於“1707?”是適宜的,這是一個一時無法擦去的問號。在平山堂一帶,也早已請人挖好了生壙,入士以後,高翔每年都去祭掃。高翔作山水,張庚在《畫徵續錄》裡評論他是“參以石濤之縱姿”,大概乙酉端午,正是在揣摩石師是如何在表現天地萬物的那種鬱勃之氣吧。
高翔在乙酉之年18歲,鄭板橋則是13歲。13歲的板橋還在興化的學塾裡讀書,不過他後來見到石濤的畫,則心折不已。他在題跋中說:“石濤和尚客吾揚十年,見其蘭幅極多,亦極妙。學一半,撇一半,未嘗全學。非不欲全,實不能全,亦不必全也。”這叫做大家學大家。板橋慨嘆“甚矣,石公之不可及也”,一方面又說“不必全也”,這就叫用石濤的態度學習石濤。板橋終究是板橋,而不是仿石濤、小石濤、假石濤。
李鱓年齡大些,乙酉之年20歲了。那時候他正忙著考舉人,到揚州來會不會有功夫到大東門去拜望石濤?後來他說:“八大山人長於用筆,而墨不及石濤。清湘大滌子用墨最佳,筆次之。筆與墨合作生動,妙在用水。餘長於用水,而用墨用筆又不及二公,甚矣筆墨之難也。”八怪諸人中,李鱓是相當高傲的一個。他極佩服石濤,不僅是技法,而且特別是在畫風方面。至於金農諸人,乙酉之年尚未來揚州,石師畫風對他們的影響,這裡不再羅列了。
石濤——揚州八怪——,這條線在延伸下去。延伸到現代,那就要數到齊白石與張大千了。齊說:“下筆誰叫泣鬼神,二千餘年只斯僧。焚香願下師生拜,昨夜揮毫夢見君。”至於大千,則自稱愛石濤、慕石濤、學石濤的。300年一部畫史,真不知從何說起,我們還是去平山堂的後山,看看石濤的遺蹤吧。荒草漫漫,墳塋已不可尋,不過畫中表現的氤氳之氣永在。生髮之機,充斥天地,迴圈流動,如霧如煙。正是這股氤氳之氣,孕育了後來的八怪,形成中國藝術史上的一大奇觀。
注:
①石濤的生卒年代,傅抱石先生《石濤上人年譜》認定為1630—1707;鄭拙廬先生《石濤系年》認定為1636—1707;《文物》1979年12期專文認定為1642—1707。新版《辭海》從《文物》說,列為1642—約1708。作者按所接觸資料,以為列為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