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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四、行行住住,我行我素

康熙二十八年(1679年),三月辛未,皇帝南巡,在揚州平山堂接見了石濤。

康熙見石濤,揚州民間有一種傳說。傳說說:康熙二十八年,有一位專收釋畫的商人來到揚州,到各寺院以重金收購僧人的山水佳作。當日揚州寺廟三百餘座,數日之間,許多寺廟都有釋畫請商人過目,商人看了,也都一一搖頭。後來,商人攜來一幅釋畫,畫面朦朧隱約,蕭瑟荒疎。諸僧所畫均與此幅不同。商人說,求訪的便是作此畫的畫僧。識畫的說,這不是粵西和尚石濤的手筆麼!又說,此人住錫揚州,不妨到天寧寺去找他。商人趕到天寧寺,查實了手中的畫果然是石濤的作品,於是變下臉來,命令從人捕殺了石濤。原來,這位商人便是喬裝的康熙皇帝,他在南京看到石濤的畫,心中十分不滿。別人的山水畫色澤豔麗,花木蔥蘢,唯有他的山水畫不是奇山怪石,便是一片蕭索景色,斷定他畫的是“山河蒙羞”,對聖朝不滿,所以要置他於死地。

民間的傳說與歷史的真實似乎大相逕庭。其實,傳說反映著歷史的本質的真實。

歷史的事實是:康熙於南京一枝寺第一次接見石濤以後,於揚州平山堂又第二次接見了石濤,而且優禮有加。④皇帝見了石濤,記性很好,直接喚了和尚的法名,而且稱讚上人是他所瞭解的道忞和尚的真傳。重佛重文,表現了聖聰的睿智。而石濤呢?把這一切寫在一首律詩裡:“甲子長幹新接駕,即今己巳路當先。聖聰忽睹呼名字,草野重瞻萬歲前。自愧羚羊無掛角,那能音吼說真傳。神龍首尾光千燄,雲擁祥雲天際邊。”甲子,即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己巳,即二十八年(1689年)。一個草野,一個神龍,似乎將一個山僧對於聖君的感激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但是,民間並不承認清廷對於石濤的尊重是出自內心的。迄今為止,人們還沒有發現清內廷藏過一張石濤的畫。(嚴格地說,只收藏過半幅,即與王原祁合作的一幅。)康熙六次南巡,重要目的之一,便是安撫江南,籠絡漢人。康熙兩次接見石濤,與其說是由於石濤禪學與畫藝,毋寧說是由於石濤的出身和他在士民中的影響。以山水畫論,朝廷欣賞的,是四王的潛心臨摹,刻意求真,不越雷池一步,決不是欣賞石濤這樣強調寫情寫神,自闢蹊徑的畫風。所以民間傳說中清廷必以捕殺石濤而後快,我以為這是多少反映了歷史的本質真實的。

石濤呢?石濤是象伯夷叔齊一樣,採取和新朝徹底不合作的態度,表現著一種硬骨頭精神呢?還是學他的老師旅庵的榜樣,到紫垣的萬善殿去住錫,然後“帝庭歸來領巖竇”,成為有皇廷支援的一代禪宗呢?從當日歷史的現實看,這兩種設想都是不現實的。我們不能以瑣儒陋士的眼光衡量石濤。己巳之年離清軍入關已經44年了,清廷以中華共主的身份施行統治,大批漢人業已參與了從中央到地方的政權,事實已告訴世人,康熙的統治較之明王朝的晚期統治有益於國計民生,這是有目共睹的。石濤如果依然不為所動,那麼,他對長江兩岸的人民所反映出來的情緒與要求也顯得過於冷漠了。另一方面,要清廷十分抬舉他,象抬舉四王山水那樣抬舉他的《畫語錄》、他的畫藝,那也顯然是臆想。他的《畫語錄》針對主流派的畫風,獨樹一幟,公開宣戰,有許多激忿之言,能夠希冀自己所攻訐的物件對自己施以剩杯殘羹嗎?石濤的態度,正如他在自題小像上所說的那樣:“要行行,要住住,千鈞弩發不求兔。”他不顧世俗的譏評,當北方的朋友邀請他,他便“乘風入淮泗,飄來帝五州。”他在京師一帶,遊歷三年,結交了朝堂中雅愛文墨的高層人物,其中有大司寇王辰獄,大司農圖氏及其公子,落職雲南巡撫張霖、輔國將軍博爾都等人。遊歷了慈源、善果諸名剎,忽然間,又“三年無返顧,一日起歸舟”,又返回到了揚州。這一切都合乎禪宗的宗旨。這正象一位唐代高僧說的:“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

禪學以無是無非為大道,以一切皆空為依歸,石濤的“不求兔”之說,正是帶有這樣的禪味。其實,考之石濤遊蹤,當日大和尚是有所追求的。第一,他的北行可以遍覽帝京文物,這對於南宗畫家至為重要。當日交通阻隔,南北畫風迥異。有機會北行,廣開眼界,對於和尚日後畫風的變化,大有裨益;第二,遊歷北國名山大川,可以拓寬繪畫的題材;第三,在張霖的閒居堂得以結識南北名流,以資相互切磋。

五、北湖之行

石濤南返,約在花甲之年。這一把年紀,四處飄泊不適宜了,需要有個安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