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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人作孽不可活班主任欣喜慶幸又憤怒滿腔,欣喜慶幸終於得到了批判的證據,而對刻文隱含的反對思想又憤怒滿腔。批判會就在揭開的墓地邊召開。班主任不得不先向學生們解釋這十二個字的意思,歸結為一句,就是“階級鬥爭熄滅論”,批判會就熱烈地開始了。

一個男學生用語言批判尚覺不大解恨,憤怒中撈起那塊磚頭往地上一摔,那磚頭沒有折斷卻分開成為兩層,原來這是兩塊磨薄了的磚頭貼合成一起的,中間有一對公卯和母卯嵌接在一起,裡面同樣刻著一行字:折騰到何日為止學生和圍觀的村民全部驚呼起來……

第三十三章

鹿子霖重新僱回了長工劉謀兒,又一塊一塊贖回坐監期間被女人賣掉的土地,乾涸的牲畜棚圈裡重新瀰漫起牛馬糞尿和草料的混合氣味,一隻金黃毛色的伢狗在屋院裡竄出竄進,屋裡院裡都更迫切地要振興這個屋院。現在又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土地牲畜木料磚瓦直至訂親的彩禮都在掉價,只有壯丁這個特殊的時興商品的一茬漲過一茬,鹿子霖也無須算計就抓住了這個機會。拆掉的門房和門樓也一定要重新建築,而且要比被白家拆遷走了的原有規格和樣式更講究更漂亮,只是得往後拖一拖,得把騰空了的家底墊實起來。

鹿子霖在聯上幹著一門無異無欽差大臣的工作。田福賢沒有給他具體分工,也沒有給他封官,對他說:“給你加上個股長沒啥意思,給你封個聯保主任那不能由我,你權當你是主任一滿都管上。”田福賢又在保長甲長會上宣佈:“鹿子霖代我行事,無論到了哪一保哪一村哪一甲,他說的話就是我的話,他要你們做的事就是我要你們做的,諸位都掂掂這個輕重。”鹿子霖成了真正的欽差大臣本原上的無冕王,他每到一個保公所去,果然受到所有保長們的殷勤招待,甚至比對田福賢本人還要殷勤。保長們都很靈醒,在田福賢面前哪怕挨夯受威遭斥責,畢竟是臉對臉眼對眼,而鹿子霖回去給田福賢戳弄起來就摸不清底細也探不來深淺了。鹿子霖天天像過年,保長們見到他就擺宴置酒,都知道鹿子霖愛抿兩口;抿了兩口以後的鹿子霖回到聯上就會把一一切不滿意的事部化釋了,擺宴喝酒請客送禮在聯上和保上早已超越了風氣而成為習慣,關鍵在於一茬接一茬的捐稅客觀上提供了財源,聯上和保上的頭兒以及幹事們都在發財。鹿子霖在牢獄騰空了的皮囊開始充填起來,腦門上泛著亮光,臉頰上也呈現出滋潤的氣色。

鹿子霖起初卻不大滿意田福賢對他的安置,竊以為是田某人不放心自己因而不給實權,後來就感覺到這樣安排反而倒是好極了。他無職無權卻威震原上各個保各個甲,不能如期交付壯丁和捐款他可以不擔責任,任何弄環了搞糟了的事情也追查不到自己,又可以自由地接受這個保那個保的保長們在完成一茬丁或捐的徵集任務之後的“分紅”。他很快就看透了當今的世態變化和其中的奧秘。鹿子霖的職責是以田主任的名義到各個保上催丁催捐。他給自己劃了一個嚴格的界線,只到保上催促保長,絕不到任何村子去催促甲長,更不會具體揪住某一家農戶的領口要糧要錢。無論什麼捐什麼款最終要由一戶一一家百姓掏出來,而不是由保長們掏腰包:鹿子霖只催保長,把翻箱倒櫃鞭便繩縛的害人差使由保長們去完成。鹿子霖吃了喝了對保長們耍了威風之後回聯上去,走在路上就忍不住得意起來:田主任你逛得靈,我比你逛得還靈。你想叫我替你捱罵,還不放心我,我不當你的官只受你的祿真是好扎咧!

鹿子霖又僱下一個年輕的長工和劉謀兒搭夥兒替他經營土地和牲畜。從屋院到畜棚再到田地裡,開始呈現出一種人歡馬叫的蒸騰歡悅的氣氛,與整個村巷和闊大的田野上的清冷孤悽的氣氛形成明顯差異。鹿子霖一想到剛從監牢回到家時的那種日月就不寒而慄,除了女人鹿賀氏撲沙撲沙走路的聲音,這個屋院裡從早到晚便是空廟古寺一般的沉寂,衰敗破落的家戶是怎樣一副架勢?就是自家眼下這種架勢!鹿子霖一次又一次在心裡凝鍊這種痛哭的感覺。小孫孫不期而至,一下子給衰敗的屋院注入了活力,使情緒跌到谷底的鹿子霖的心裡開始蕩起一股暖氣。鹿子霖大聲憨氣地對女人說:“你說啥最珍貴?錢嗎地嗎家產嗎還是勢嗎?都不是。頂珍貴的是——人。”鹿賀氏一時摘晃透他的真實心思,默默地應付似的點點頭。鹿子霖進一步闡釋他新近領悟的生活哲理:“錢再多家產再厚勢威再大,沒有人都是空的。有人才有盼頭,人多才熱熱鬧鬧;我能受獄年之苦,可受不了自家屋院裡的孤清!”

鹿子霖僱回來劉謀兒不久,又僱來一個年輕長工就有圖得幾分熱鬧的意願,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