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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上。

鹿子霖揹著白嘉軒走過白雪覆地的村巷,用腳踢響了白家的街門,對驚慌失措的仙草說:“先甭問……我也不曉得咋回事。先救人!”仙草的一針扎進人中,白嘉軒喉嚨裡咕咕響了一陣終於睜開眼睛,長嘆一聲又把眼睛問上了。鹿子霖裝作啥也不曉的憨相:“咋弄著哩嘉軒哥?咋著倒在黑娃的窯門口?”隨之就告辭了。

白嘉軒被妻子仙草一針扎活過來長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他固執地揮一揮手,制止了家中老少一片亂紛紛的噓寒問暖心誠意至關切,“你們都回去睡覺,讓我歇下。”說話時仍然閉著眼睛,屋裡只剩下仙草一個清靜下來,白嘉軒依然閉眼不睜靜靜的躺著。一切既已無法補救,必須採取最果斷最斬勁的手段,洗刷孝文給他和祖宗以及整個家族所塗抹的恥辱。他相信家人圍在炕前只能防礙他的決斷只能亂中添亂,因此毫不留情地揮手把他們趕開了。他就這麼躺著想著一絲不動,聽著公雞叫過一遍又叫過一遍,才咳嗽一聲坐了起來,對仙草說:“你把三哥叫來。”

鹿三在馬號裡十分納悶,嘉軒怎麼會倒在那個窯院裡?他咂著旱菸袋坐在炕邊,一隻腳踏在地上另一隻腳蹺踏在炕邊上,胳膊時支在膝頭上吸著煙迷惑莫解。孝文低頭耷腦走進去,怯怯地靠在那面的槽幫上,他以為孝文和他一樣替嘉軒擔憂卻不知道孝文心裡有鬼。他很誠懇地勸孝文說:“甭傷心。你爸緩歇緩歇就好了。許是雪地裡走迷了。”孝文靠在槽幫上低垂著頭,他從小娥的窯洞溜回家中時萬分慶幸自己不該倒黴,摸著黑鑽進被窩,才覺得堵在喉嚨眼上的心回到原處;當他聽到敲門聲又看見鹿子霖揹著父親走進院裡時,雙膝一軟就跌坐在地上;這一切全都被父親的病勢暫掩蓋著。他除了死再無路可走,已經沒有力量活到天明,甚至連活到再見父親一面的時間也挨不下來。他覺得有必要向鹿三留下最後一句悔恨的話,於是就走進馬號來了。他抬起低垂到胸膛上的下巴說:“三叔,我要走呀!你日後給他說一句話,就說我說了‘我不是人’……”鹿三猛乍轉過頭撥出嘴裡的菸袋:“你說啥?”孝文說:“我做下丟臉事沒臉活人了!”鹿三於是就得到了嘉軒倒在窯洞門口的疑問的註釋。他從炕邊上挪下腿來,一步一步走到孝文跟前,鐵青著臉瞅著孝文耷拉著的腦袋,猛然掄開胳膊抽了兩隻掌,哆嗦著嘴唇“羞了先人……啥叫羞了先人?這就叫羞了先人了!黑娃羞了先人你也羞了先人……”這兒仙草走了進來。鹿三盛怒未消跟仙草走進上房西屋,看見嘉軒就忍不住慨嘆:“嘉軒哇你好苦啊!”白嘉軒忍住了泛在眼眶裡的淚珠,說:“你知道發生啥事了?知道了我就不用再說了。你現在收拾一下就起身,進山叫孝武回來,叫他立馬回來,就說我得下急症要嚥氣……”

懲罰孝文的舉動又一次震撼了白鹿原。懲罰的方式和格局如同前次,施刑之前重溫鄉約族規的程式由孝文的弟弟孝武來執行。

白孝武的出現恰當其時。他穿一件青色棉袍,挺直的腰板和他爸腰折以前一樣筆挺,體魄雄壯魁偉,肩膀寬厚臀部豐滿,比瘦削細俏的孝文氣派得多沉穩多了。白嘉軒仍然在臺階上安一把椅子坐著,孝武歸來及時替代了不爭氣的孝文的位置,也及時填充了他心中的虛空。孝武領湧完鄉約和族規的有關條款,走到父親跟前請示開始執行族規。白嘉軒從椅子上下來,蹺下臺階,從族人讓出的夾道里走過去,雙手背抄在佝僂著的腰背上。白嘉軒誰也不瞅,端直走到槐樹下,從地上抓起扎捆成束的一把酸棗棵子刺刷,這當兒有三四個人在他面前撲通撲通跪倒了,白嘉軒知道他們跪下想弄啥,毫不理睬,轉過身就把刺刷揚起來抽過去。孝文一聲慘叫接一聲慘叫,鮮血頓時漫染了臉頰。白嘉軒下手特狠,比上次抽打小娥和狗蛋還要狠過幾成。這個兒子丟了他的臉虧了他的心辜負了他對他的期望,他為他喪氣敗興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被土匪打斷腰桿的劫難,他用刺刷抽擊這個孽種是洩恨是真打而不是在族人面前擺擺架式。白嘉軒咬著牙再次揚起刺刷,忘記了每人只能打一下的戒律,他的胳膊被人捉住了,一看竟是鹿子霖。

鹿子霖是那三四個下跪求情者中的一個。這個向族長跪諫的行動其實就是鹿子霖策劃的。他聽到孝武給他傳述的白嘉軒要懲罰孝文的決定以後,鄭重其事地找到白家,大聲吵著要白嘉軒取消這次施刑的舉動:“我敢說這根本不怪孝文!你也招不住這個折騰喀!”白嘉軒冷著臉心決如鐵:“鑼都敲了你還說這話做啥!你後晌能到祠堂來,就算給老哥賞光了。”鹿子霖後晌去祠堂裡在村巷裡痛心狠氣地抱怨幾個老漢:“你幾個老者難道都是石頭心恨?嘉軒要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