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將身早鑽入佛肚子裡去了,張屠道:“卻不作怪!佛肚裡沒有路,你鑽入去則甚?終不成罷了?”張屠扒上供桌,踏著佛手,盤上佛肩,雙手攀著佛腔子,望一望,裡面黑暗暗地,只見佛腔子中伸出一隻手來,把張屠匹角兒揪住,張屠倒跌入佛肚裡去了。吳三郎、任遷叫聲:“苦!”不知高低,兩個計較道:“怎地好?”任遷道:“不妨事,我且上去看一看,便知分曉。”吳三郎道:“小大一哥,放仔細些,休要也人丟了!”任遷道:“我不比張一郎。”即時扒上供桌,踏著佛手,盤在佛肩上,扳看佛腔子望裡面對,只見黑暗暗地,叫道:“張一郎!你在那裡?”叫時不應,只見一隻手伸出來,一把揪住任遷,任遷吃了一驚,連聲叫道:“親爹爹!活爹爹!可憐見饒了我,再也不敢來趕你了!我特來問你,要炊餅,要饅頭,沙餡?我便送將來與你吃!”只見任遷頭朝下,腳朝上,倒撞入佛肚裡去了。吳三郎看了道:“苦呀!苦呀!他兩個都跌入佛肚裡去,我卻如何獨自歸去得?”欲待上去望一望看,只怕也跌了入去。欲待自要回去,這兩個性命如何,沒做道理處,只得上去望一望。扒上供桌,手腳酥麻,抖做一堆,不敢上去,尋思了半晌,沒奈何,只得踏著佛手,攀著佛腔子,欲待望一望,又怕跌了入去。欲進不得,欲退不得。吳三郎自思量道:“好沒運智!只消得去尋些硬的物事來,打破了佛肚皮,便救得他兩個出來。”正待要下供桌,卻似有個人在背後攔腰抱住了,只一攛,把吳三郎也跌入佛肚子裡去了,一腳踏著任遷的頭。任遷叫道:“踏了我也!”吳三郎道:“你是兀誰?”任遷應道:“我是任遷!”吳三郎道:“張一郎在那裡?”只見張琪應道:“在這裡!”任遷道:“吳三郎!你如何也在這裡來了?”吳三郎道:“我上佛腔子來望你們一望,卻似一個人把我攛入佛肚裡來。”任遷道:“我也似一個人伸隻手匹角兒揪我入來。”張屠道:“我也是如此。這揪我們的必然是瘸師,他也耍得我們好了。四下裡摸看,若摸得他見時,我們且不要打他,只交他扶我們三個出佛肚去。他若不肯扶我們出去時,不得不打他了。”當時三個四下裡去摸,卻不見瘸師。任遷道:“元來佛肚裡這等寬大,我們行得一步是一步。”張屠道:“黑了如何行得?”任遷道:“我扶著你了行。”吳三郎道:“我也隨著你行。”迤邐行了半里來路,張屠道:“卻不作怪!莫坡寺殿裡能有得多少大?佛肚裡到行了許多路!”
正說之間,忽見前面一點明亮。吳三郎道:“這裡元來有路!”又行幾步看時,見一座石門參差,門縫裡射出一路亮來,張屠向前用手推開石門,佇目定睛只一看,叫聲:“好!”不知高低,但見:物外風光,奇花爛漫。燕子雙雙,百步畫橋,綠水回還。
張屠道:“這裡景緻非凡!”吳三郎道,“誰知莫坡寺佛肚裡有此景緻!”任遷道:“又無人煙,何路可歸?”張屠道:“不妨,既有路,必有人煙,我們且行。”又行了二二里路,見一所莊院。但見:滿園花灼灼,籬畔竹青青。冷冷溪水碧澄澄,瑩瑩照人寒濟濟。茅齋寂靜,啣泥燕子趁風飛;院宇蕭疏,弄舌流鶯穿日暖。黃頭稚子跨牛歸,獨唱山歌;黑體村夫耕種罷,單聞村曲。贏贏瘦犬,隔籬邊大吠行人;寂寂孤禽,嗟古木聲催過客。
張屠道:“待我叫這個莊院。”當時張屠來叫道:“我們是過往客人,迷蹤失路的!”只聽得裡面應道:“來也!來也!”門開處,走出一個婆婆來。三個和婆婆廝叫了,婆婆還了禮,問道:“你三位是那裡來的?”張屠道:“我三個裡城中人,迷路到此。一來問路,二來問莊裡有飯食回些吃。”婆婆道:“我是村莊人家,如何有飯食得賣。若過往客人到此,便吃一頓飯何妨。你們隨我入來。”三個隨婆婆直至草廳上木凳子上坐定:婆婆掇張桌子放在三個面前,婆婆道:“我看你們肚內飢了,一面安排飯食你們吃。你們若吃得酒時,一家先吃碗酒。”三個道:“恁地感謝莊主!”婆婆進裡面不多時,拿出一壺灑,安了三隻碗;香噴噴地托出盤肉來,斟下三碗酒。婆婆道:“不比你們城市中酒好,這裡酒是杜醞的,胡亂當茶。”三個因趕瘸師走得又飢又渴,不曾吃得點心,聞得肉香,三個道:“好吃!”一人吃了兩碗酒。婆婆搬出飯來,三個都吃飽了。三個道:“感謝莊主,依例納錢。”婆婆道:“些少酒飯,如何要錢!”一面收抬家生入去。三個正要謝別婆婆,求他指引出路,只見莊門外一個人走入來。
三個看時,不是別人,卻正是瘸師。張屠道:“被你這廝蒿惱了我們半日,你卻在這裡!”三個急下草廳來,卻似鷹拿燕雀,捉住瘸師,卻待要打,只見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