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夢吧?”玲於怞著鼻聞味道。
“根據我的經驗。這是百分百現實的火鍋。”我說。我們沒有再談什麼,只是默默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吃飯。“海雕”聞到香味跑來,我把肉分給他。吃飽以後,我們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這樣子心滿意足了吧!”我問。
“沒得挑剔了。”玲子彷彿很辛苦似地說。“我第一次吃那麼多。”
“待會打算怎樣?”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頭髮亂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說。
“對了,渡邊,若是方便,請告訴我,你和那位阿綠小姐已經睡過了嗎?”玲子
“你是說有沒有作愛?沒有。在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以前,我們決定不做。”
“現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塵埃落定?”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決定,不會跟阿綠分開了麼?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無關,對不?你揀選阿綠。直於揀選了死。你已經是大人了,必須對自己所選擇的負起責任。否則不是一塌糊塗嗎?”
“但我忘不了她。”我說。“我對直子說過,我會永遠等她。可是我沒有。結果來說,我還是放開她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本身的問題。也許我縱然半路不放開她,結果還是一樣,直於畢竟還是揀選死亡。但我覺得我就是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你認馬那是一種自然的心靈活動,無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關係並不如此單純。想起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在生死的交界線上互相結合在一起的。”
“若是件對直子有某種哀痛的感覺的話,你就帶看那種哀痛度過往後的人生好了。若是從中能夠學到什麼,你就學吧。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你應該和阿綠共創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綠是扯不上關係的。若是你再傷害它的話,將會做成無法挽回的局面。雖然痛苦,你還是要堅強起來,你要長大成熟。我是為了向你說這句話,特意離開阿美宿舍,長途跋涉地搭那種棺材以的火車老遠跑來這裡的。”
“我很瞭解你所說的。”我說。“但我還沒作好準備。你不覺得嗎?那個喪禮實在太寂寞了。人不應該那樣子死去的。”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頭。“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會那樣子死去的,包括你和我。”
我們沿看河邊走五分鐘到澡堂。洗完後帶看爽朗的心情回到家。然後拔掉酒瓶蓋,坐在套廊喝。
“渡邊,再拿一個玻璃杯來好嗎?”
“好哇。你想做什麼?”
“我們來為直子辦喪禮。”玲子說。“一個不寂寞的喪禮。”
我把玻璃杯拿來後,玲子在杯裡斟滿葡萄酒,擺在院子的石燈籠上。然後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怞煙。
“如果有火柴的話,拿給我好嗎?愈多愈好。”
我從廚房拿了一大包火柴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我彈一首,你就在那裡排一根火柴,好不好?從現在起,我把我會彈的都彈出來。”
她先彈了亨利曼西尼的“親愛的心”,彈得優美而祥和。“這張唱片是件送給直子的吧”.”
“是的。前年的聖誕節。因為她很喜歡這首曲子。”
“我也喜歡。非常優美。”她又彈了幾段“親愛的心”的旋律,輟一口酒。“在我喝醉之前,不知能彈幾首?哎。這樣的喪禮應該不會寂寞了吧!”
玲子改彈披頭四的“挪威的森休”、“昨天”、“米雪兜”、“某事”、“太陽出來了”、“山上的傻叭”。我排了七根火柴。
“七首了。”玲子說看,喝一口酒,噴一口煙。“這些人的確很瞭解人生的悲哀和優雅。”
她口中的“那些人”,當然是指約翰連儂、保羅麥卡尼以及喬治哈里森了。
她嘆一口氣,柔熄香菸,又拿起吉他來彈“小巷”、“黑馬”、“朱莉亞”、“當我六十四歲時”、“人在何處”、“我愛她”和“喃,朱蒂”。
“現在幾首了?”
“十四首。”我說。
“唔。”她嘆息。“你也可以彈一首什麼吧!”
“我彈不好。”
“不好也沒關係嘛。”
我把自己的吉他拿來,戰戰兢兢地彈了一首“屋頂上”。玲子趁那時稍微休息,怞怞煙喝喝酒。我彈完後,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