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牧長期在北地代郡領兵,最長於冬戰。秦兵入趙作戰,當然無地利可言。至於人和,秦為掠奪戰,趙為反掠奪戰,趙軍因為肥累之戰大勝,將士上下齊心協力,士氣正盛,此時出擊當然必敗無疑。大王要想在戰場上打敗李牧,必須耐心等待。”
嬴政有些不耐煩地說:“等待,等待,只怕等到寡人白了頭也不能統一天下,又會像寡人先祖一樣把統一天下之夢寄託給後世子孫,自己遺憾九泉,難道就沒有快捷之徑完成統一戰爭嗎?”“我還是那個主張,戰爭的勝利不在戰場之上,而勝在戰場之外,正如孫子所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孫子又曰: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大王要想盡快完成統一大業,必須‘伐謀’、‘伐交’、‘伐兵’、‘攻城’四種謀略同時進行。就現在看來,大王已經初步使用這四種謀略,只是力度尚不夠。對韓國用了‘伐謀’與‘攻城’,對趙國用了‘伐交’與‘攻城’,但缺少個‘伐謀’。”“如何對趙國‘伐謀’?”
“用反間計借趙國人之手除去李牧,毀掉支撐整個趙國的勇謀並舉之人李牧,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快速推進大王的統一大業。就是我魏繚親自上戰場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內打敗李牧,並不是屬下不願為大王驅使,實在是我到戰場上所發揮的效用還不如王翦、蒙武、楊端和等人。”嬴政問道:“這是為什麼?”
尉繚答道:“莊周《齊物論》中言:”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惟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也就是說世上萬物無論貴賤優劣都各有其用,各有其長,各有其短,互相不能代替。正如猛牛雖有力若放入井中卻無處施展,雄鷹翻飛長天卻不能水中戲遊,車奔於路卻無法行於水,我可以為大王整頓三軍卻不能執戟殺敵,李斯可以用作廷尉但不適用於攻伐掠地,姚賈長於辭令能成功出使他國離散權臣卻不能執掌刑名法令,韓非雖不善言辭卻有華文供大王賞讀,他精通法制卻不諳軍機,這就是我不願為大王上戰場取代王翦的原因。再拿大王本人來說,大王可以治理天下,但不適應耕田經商,其道理都是一樣。人有男女,獸有雌雄,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水田林,物與物之間是不可互相取代的。“
嬴政被尉繚說服了,他決定採納尉繚的建議,一面讓王翦繼續領兵與李牧對陣,一面派人去趙國行反間計。由於姚賈名聲太響,人也太顯眼,無法完成使命,嬴政只好另派他人,思前想後始終找不到合適人選,這時,嬴政才真正感到人到用時方恨少,暗暗感激李斯的那篇《諫逐客書》,倘若沒有李斯的這份諫書,大批賢才之士流入東方各國,統一大業只怕寸步難行,僅一個李牧就夠頭痛了,雄才之人多麼重要,一個人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這樣的人除了李牧之外還能有誰呢?秦王政突然想起了韓非,對侍立在旁邊的趙高說:“你去詢問一下李斯,韓非一案審理得怎麼樣,如果沒有發現他做出什麼有害於秦國的事就將他赦免,韓非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今寡人還沒有發現一個人可以代替他。”
趙高急忙答道:“韓非固然有才,但也不是不可替代,奴才以為韓非之才在於他的學說,像他這樣的人著書立說當然無可挑剔,若讓他在大王身邊做事則有些欠缺,且不說他有口吃之疾,僅他念念不忘故土處處為韓國著想就不可任用,他這是身在秦而心在韓呀,倘若大王重用他,將來還不知做出什麼損秦利韓的事呢。”嬴政嘿嘿笑道:“寡人很快就會讓韓非死心的,只要韓國一滅,他還不老老實實給寡人賣命。”
趙高連連搖頭:“未必像大王認為的這樣,韓非畢竟是韓國公子,韓國王室血統,大王滅了他的母國,毀了他的祖宗祭祀,即使他不敢把仇恨表現在言行上,內心也會懷恨大王的,怎麼會心甘情願給大王做事呢?”
嬴政略帶惋惜地語氣說:“對韓非寡人是愛恨有加,愛他之才也愛他的骨氣。許多人都在高官厚祿面前出賣靈魂,出賣朋友,出賣國家社稷,可韓非竟然不為名利所動搖,一心眷念著自己的國家,實在難得,只可惜韓王安有眼無珠,縱有這樣的良臣賢才卻不知道任用。”
趙高聽了秦王政的這幾句話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偷眼瞧瞧嬴政,掩飾道:“如果所有人都對他們各自的國家忠心不二,姚賈東方之行也就付水東流了,大王也不可能得到各國的賢才之人,那樣,大王的統一大業又不知道推遲到何年何月呢?許多人對他本國的不忠恰是對大王的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