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為了檢查還沒讓他吃東西,現在問他想吃什麼,他說不出來,覺得什麼都想吃,又什麼都吃不下,胃裡梗了東西一樣。顧朝岸帶他去洗了手,自己也洗乾淨擦乾,剝了顆糖扔進他嘴裡,帶他出去了。踏出醫院大門的一剎那,沈庭嘆了口氣,音不大,但屬實難見,顧朝岸有些吃驚地問他為什麼嘆氣,他說,我覺得我自己像笨蛋。顧朝岸給嚇到了,用手背貼上他額頭探探他體溫是否正常,摸上去並不發熱,他忙想起年前那回的晚上,沈庭莫名其妙的哭泣,還有他在網上東看西看知道的一些資料——“因意外失去記憶的人會有想起來的時候”,這些東西拼拼湊湊,其實是能讓他猜到結局的。“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他問沈庭,即刻又變得虛張聲勢,“笨蛋是不會意識到自己是笨蛋的,說明你並不是笨蛋。”“哥哥,我太麻煩了,”沈庭用一種糾結的眼神看他,那也是顧朝岸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的,他說:“沈庭就是麻煩,是嗎?”他知道自己生過一場重病,他昏睡了一整個月,明明在夢裡聽見了,爸爸說他醒來就好了,他努力地在黑暗中找到出去的路,他是醒來了。但又從那時開始,不斷聽到身邊有人說“麻煩”這個詞。唉,麻煩,麻煩什麼呢?沈庭真是弄不明白,阿婆也說自己弄不明白,她生氣時罵過她們:麻煩,傭人拿了錢不盡心盡責,倒敢嫌主人麻煩,又不是屁股長尾巴的狐狸,毛都不見兩根的人,學狐假虎威那套,沒叫她們伺候人吃喝拉撒,拿錢的時候不嫌麻煩,只敢在沈庭耳邊放屁,都是一群心眼壞透的人!她生起氣來王煙也不能拿她怎樣,章雀也讓她帶過幾年,對她很是尊重,要碰傷了她,頭一個翻臉的就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劃不著,便不理她,只當一陣風颳來,一會兒就散了。過去沈庭不覺得自己有病,但和顧朝岸一起生活之後,他開始出現煩惱,腦子裡多了許多以前裝不下的東西。有時甚至在夢醒時出現令他驚恐的想法,他的哥哥,顧朝岸,到底為什麼要帶他離開呢?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呢?想著想著,思路沒有出口,就只能放下,再一睡,醒了就忘了。等待下一次想起來,仍舊感到困惑。“我什麼時候說過你麻煩?”顧朝岸越來越不安:“你不要亂想,都說了只是尋常檢查,餓了,去吃東西吧。”沈庭嘴唇囁嚅,他最近心臟老是不舒服,不是疼也不是別的,單純只是難受,他不知道怎麼向哥哥形容這個感覺,他瞞了顧朝岸有一些日子,並不是刻意隱瞞,他沒有這麼高階的想法,是害怕,僅僅是在害怕,他如果有病, 吃完飯,顧朝岸導航出三公里以外有遊樂場,問沈庭要不要去騎旋轉木馬,沈庭思度了會兒,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去。不去,為什麼呢?顧朝岸沒敢問,肯定是曾經有哪個環節惹他不高興了,才不樂意去。“想看電影。”顧朝岸抬眼,能看到對面就是影廳,門口出入著幾對的小情侶,有手牽著手的,也有挽著手的。看電影這事,顧朝岸以前也陪過人一兩回,他對這些事的興趣很淡,從前只覺著沒意思,錢能解決的事,不必要上心。在沈庭之前,他是不允許,也不吃人撒嬌這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