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守衛明松暗緊,森嚴。進得牢門,安王穿過長長的甬道,下了石階。
石階通往地下一層,兩邊壁燈驅走黑暗,卻格外陰暗潮溼,在這初冬時分,寒意沁人。安王加了一件大毛斗篷,衛詡倒不用,照舊寬袍廣袖,雪白衣帶飄飄。
隔一段距離,衛詡就隱隱聽見一道紊亂而急促的呼吸聲。
石牢盡頭有人,看樣子還凍得夠嗆。
果然,走到盡頭,一轉,一個精鐵鑄造的牢籠式小囚室出現在眼前。
這囚籠呈長條狀,還分兩格,每格很小,大約只容五六個成年人緊挨站著。優點是小巧可移動,囚籠根部還沾著新鮮泥土,明顯是剛運抵卸下的。
兩格囚籠,左面一格是空的,右邊一格則蜷縮著一個瘦弱的男孩。
說男孩可能不太對,他約莫有十二三歲,已介乎在男童和少年之間,鬢髮凌亂,衣衫髒汙不薄但也不厚,沒有凍病卻抑制不住瑟瑟發抖。
聽得腳步聲,小少年動了動,微微抬頭。只見一張不大的臉沾滿汙漬,又黃中泛青,他唇色泛白,兩頰微微凹陷,只饒是如此,仍可分辨眉清目秀,可見生得不俗。
一見安王,小少年立即顫抖,縮起身體緊緊抱腿坐著,目帶驚恐看過來。
衛詡挑眉:“此乃何人?”
就這麼一個小少年,能和伏擊益州軍有聯絡?
安王居高臨下,正正對上小少年恐畏的目光,後者立即一縮,他微微一笑。
“此人姓傅,名沛。”
衛詡一怔:“傅沛?”
“平海侯傅竣嫡出幼子, 傅五郎?”
衛詡倏地轉頭, 冷電般目光瞥向囚籠內的瘦弱小少年。
他笑笑:“沒想到侯府嫡出公子,竟淪為階下囚多年。”
衛詡聲音淡淡, 不疾不徐,卻是陳述語氣。
他目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了出來, 傅沛不是今天才被關進去的。
安王緩步上前, 立在囚籠前,抽出親衛腰間佩劍,劍刃挑開傅沛亂髮, 拍了拍他的臉,垂目看其瑟瑟發抖,輕哼了一聲。
“也就兩年罷了。”
安王瞥向隔壁空蕩蕩的小囚室,那裡, 本來還囚著另兩人。
女人。
孟氏和傅芸。
……
安王同樣是在交州鬱林發現孟氏等人蹤跡的。
不過比魏景足足早了三年。
當年魏景攜邵箐密林逃亡,又不得不被迫縱身黔水,二人無影無蹤, 黔水下游立即展開了大範圍的搜尋。
皇帝距離遠,這搜尋任務是交給安王總領的, 明裡暗裡仔細搜尋了非常長的一段時間,黔水乃至荊州, 甚至一直蔓延到再往下的交州。
安王就是那時,得到了孟氏娘仨的訊息。
他一直懷疑魏景未死,很自然的, 就命人循著線索搜尋,務必將人抓獲。
亂哄哄的世道,痕跡若有似無,安王還得搜魏景,也沒能騰出更多的人手,直到一年後才追蹤到三人確切位置。
彼時,傅沛已經被人搶了有三四個月,傅芸也賣入私礦多時。
私礦是安王的,提人也就一句話的事;孟氏一直在周邊城鄉徘徊,也不難尋;難的是傅沛,廢了不少力氣,安王的人才在一處暗娼南風館找到他。
娘仨終於團聚了,卻是在暗無天日的囚籠當中,傅芸奄奄一息,傅沛驚惶畏縮,孟氏形容枯槁。
好不容易找到人,安王當然不會輕易讓人死了,大夫好藥,一直養著。
“當初,我心有不安,想著有備無患。”
這事,安王一直秘而不宣,除了經手的幾個心腹,再無人知。卻沒想到,還真有一天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