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何等轟動天下,豈能任她由著性子來,慕重霄安撫她半晌後,終於去尋冷清崖,準備商議一回。
尋到的時候,春雨茫茫,寒煙瀰漫,那人青箬笠,綠蓑衣,正獨自荷鋤在細雨中採藥。
他的御風之術一向妙絕,在一湖碧水間宛若凌波仙子般縱躍飄飛。
那時青山綠水,紫煙白鷺,世間風景俱成背景,一池碧水春波,平靜如鏡,倒映出這個氣度高華的男子,彷彿一幅妙到顛毫的畫卷,畫中謫仙偶然一顧,飄然於眾生之外。
呆呆看著清崖沐在牛毛細雨裡的無雙風姿,他恍惚想起天山弟子又是羨慕又是神往的目光,想起後者曾帶著怎樣讚歎的語氣,說著這個眾望所歸的驕子,如何的武功卓絕,如何的名滿江湖。
這場商談並未達到預期的效果,冷清崖自顧自地提了藥簍,從他身畔走過,略一駐足:“你近來很看重洛臨淵。”
慕重霄點了點頭:“嗯,他是我的知交好友。”
他的嘴角浮起一個微不可察的笑來:“原來如此。”
追殺洛臨淵兩人而不可得後,慕重霄對著花樹下揮毫作畫的他,愧色難掩:“清崖,我本該為你取回他們的首級,以報你受此大辱之仇,只是他們畢竟……畢竟一個是我的妹妹,一個是我的朋友。”
他卻仍是神色淡漠:“原是如此。”
慕重霄明知他性情素來冷淡,但心頭仍是驀地一陣說不出的惱怒煩躁,踏上兩步,語氣凝如冰雪:“你的未婚妻剛剛跟了別人逃婚,你能不能生一回氣?”
冷清崖手中的畫筆終於停了下來,想了想,緩緩將畫筆擱在筆架上,起身向他走來,清冷的香氣嫋嫋地鑽入他的鼻端,馥郁而悠遠:“那又如何?我要的,從來都不是煙織。”
一切都來得那麼猝不及防。
慕重霄曾想象過無數次擁他入懷的情景,長夜難眠的時候,深宵夢迴的時候,甚至,僅僅是看見他一個淺淡的微笑的時候。
他並不曉得是從何時開始,對清崖有了這樣的心念。
對著長老們議事時,他眼前浮現出清崖美秀而淡漠的臉龐,為煙織買下大量衣飾時,他想著眼前這一匹紫綢若是裁成了衣裳,穿在他身上,該是何等風華。
他從不曾動情,所以也就並不知道動情是什麼滋味,一向只以為自己將清崖視為知己。
直到洛臨淵出現,他才明白,朋友是怎麼一回事,捧在心上念念在茲,想到那人就心中痠痛又是怎麼一回事。
清崖冰冷的雙唇覆上來的時候,兩個人都發了一回怔。
一個是崑崙不世出的天才,一個是天山百年不遇的驕子,他們肩上承擔的是什麼樣的重任,兩人心底都清楚得很,本是註定了要聯袂成為光耀江湖的傳奇,但絕不是這樣的聯袂。
拋開清風朗月似的風華,攪動風雲的身份,慕重霄和冷清崖,不過是世間芸芸眾生中的兩朵螢火,在交匯時互相輝映,成就了不那麼寂寞的自己。
慕重霄定了定神,強行穩住自己跌宕欲狂的心跳,牢牢握住他的肩膀:“清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清崖坦然道:“知道,我傾戀重霄,非只一日,此刻只不過是按捺不了悽苦相思,你若不願意,便罷了……”
一語未落,他已深深地沉溺於唇齒的糾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