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點結巴起來:“我……我本來以為是你,但是你摘下蒙面布來,容貌大異,我……”
沈昀自袖中取出一張精巧的皮製面具,在手上旋轉著,衝她一展,眉眼栩栩如生,果然是那夜那張不怕走夜路的臉,道:“那夜我去天牢找人,撞見了你,所以出手相救。”
她搶過戴在臉上,向他扮個鬼臉,心中大樂,道:“這個送了給我罷。”生怕他不給,忙補充道:“就算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啦。”
他負手道:“別人定情的信物,不是珠玉,就是手帕,今日沐寨主以面具為定,倒是別緻。”
沐寨主自幼行走江湖,修煉得銅牆鐵壁功,於臉皮的厚度上更是大有心得,聞言毫無愧怍之意,洋洋自得:“過獎,過獎。”
遙遙來了個人影,仰著頭道:“沈掌門,沐姑娘,盛宴將終,皇上請二位回去。”
月色裡看得清楚,是蘇斐身邊的心腹小廝小衛。
沈昀站起來,長袖在夜色裡獵獵起舞,唇角莫名的笑意漸次淡去:“走罷,我要去氣一氣一個人,你願不願意陪我。”
自然願意,怎麼會不願意?天涯海角,她也歡歡喜喜地願隨他去。何況論起來,氣人似乎是她的拿手好戲,沈公子溫文爾雅,未見得是此中高手罷。
殿中燭火高燃,輕歌曼舞。
群臣已辭去了好些,只留下十來個深得小皇帝寵信的官兒,推杯交盞,說著些套來套去的話。
蘇斐面前堆了幾十個空了的酒杯,目光仍是湛湛有神,小侯爺酒量不俗。徐世子左擁右抱著兩個舞女,眉飛色舞地正高樂著。
瞧樣子,小皇帝雙腮帶赤,已有幾分薄醉,見二人並肩歸來,順口笑道:“真是一對璧人。”說罷,仗著酒膽,奮勇凝望著雲窈,雲窈秀眉微蹙,轉過了頭只作不見。
蘇斐見沐嫣回來坐下,懶懶地搖著扇子:“見了從前的心尖上的人,可敘了不少體己話麼。”
她訕笑道:“還好,還好。”
小皇帝又飲兩杯酒,越發醉了,臉上兩團可疑的紅,騰地暈染開來:“懷照,懷照,你既回來了,又為何還倔著。”
沈昀神色如常:“皇上醉了。”
小皇帝頭搖得像撥浪鼓:“朕可沒醉。懷照,林閣老畢竟是你的父親,白日裡皇后聽說你回來,特特地和朕說了,要朕說和說和。”
小皇帝寥寥的兩三句話,內涵豐富得像彌勒佛的大肚,震得滿場寂靜。
沐嫣盯著沈昀,有些反應不過來。徐世子的表現不比她好多少,捏著酒杯忘了放下:“沈掌門是……是當年的林小公子?”
舌頭像一隻貓纏毛線團,抖不清楚:“怪不得……我一見了他,便覺得眼熟,原來當年在後花園裡便相識了。”靜默了一會兒,感慨道:“我早該認出來的,這樣出塵的人物啊……”
蘇斐的臉上閃過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低聲冷笑:“皇上裝醉的時候,可真是一把脫俗的好演技。”
沈昀的臉龐像玉石雕就的,紋絲不動:“皇上真是會說笑,在下姓沈,閣老姓林,何來父子之說?在下的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
他話音未落,一直坐著的林閣老一拍案几,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你這孽子,在皇上面前,也敢這麼忤逆不孝麼?”氣得歪了三綹長鬚:“皇上,這逆子早已被我趕出家門,永遠別想回我林家來,皇上不必說和啦。”